淅瀝雨絲如玉珠般從那方天幕間垂落，層層的雨雲遮住了微熏得日光，遠近的宮牆都被迷蒙的雨霧籠罩，無端得給人添了一絲沉悶之感。
    京華皇宮得禦書房亦陷入一片詭異得低氣壓中，隻因堂下坐著得白衣之人身上臉上無不透露著這樣的信息：本王在生氣；心情很沉鬱……
    “誒，我說，你沒必要這麼生氣吧？”堂上著一身黃袍得天子蘇洵終是受不住這般無聲的壓迫，開口打破了沉默。
    堂下的蘇鬱抬首瞪了他一眼，才慢慢說道：“我隻是沒想到，他居然敢收回令牌，他就不怕……”
    “哼哼……我要是他我也收，誰讓你這麼一副‘我就欺負你不敢’的樣……呃……”一不小心就說溜嘴了，其實蘇洵是真有些佩服這個莫停雲的，他麵前的這個堂兄弟可不是好相與之人，就算是身為天子的他也是不敢隨意招惹的，而對方竟然敢孤身一人，堂而皇之的找上蘇鬱。
    看了堂下之人一眼，蘇洵收回心神說道：“那你覺得，他會不會用這塊令牌離開？如果你擔心，可以由我出麵……”
    蘇鬱搖搖頭，端起桌上得茶盅抿了一口：“應該不會。因為……我讓他想清楚了再用。”
    “你……你又威脅人家……”蘇洵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你就這麼篤定他會受你威脅，不會挺而走險？”
    蘇鬱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他是個明白人。”那日莫停雲的應承言猶在耳，而對於這點，他，也相信他。
    其實蘇鬱之後也分析過這個事情，莫停雲想離開，他心中一直明了，自己之前不想放他離開，也是出於多方麵的考慮，所以他收那人的令牌也是情理之中，無可厚非……這麼一想，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的生氣著實有些莫名，可那日卻是著實有些氣惱的。
    “他要走就讓他走了罷，此後你倆便再無瓜葛，你又何必一定要這麼留著他，萬一哪天被他發現什麼，或者真出了什麼事……”
    聽了蘇洵的話，蘇鬱垂首飲茶，雙眉卻微微皺起，沉默良久才開口道：“就讓他這樣離開，我心裏總覺得不放心……”“為何？怕那人不會放過他嗎？如此……我可以派人護送他出關。”
    自己是怕那人找他麻煩嗎？他隻知道他還不能放他離開。
    “我不知道，或許是吧……總之暫時先讓他留在我身邊。”一語敲定，蘇鬱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右手撫上自己的心口，剛才想到那人可能會離開得一瞬，他的心，亂了……
    抬著怔怔得望著被宮牆包圍的四方天空，密密得雨絲一直沒有停，擾得人心緒不寧。
    “我需要弄明白一些事……”蘇鬱喃喃自語。
    堂上之人看著前方那一襲白衣得背影，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其實，我覺得他倒是個心軟之人。”
    聽到蘇洵得話，蘇鬱疑惑得轉過身看著堂上之人，示意他繼續講。
    “或者說，他對你諸多忍讓……畢竟以色誘捕‘尋花問柳’不是誰都願意去做的。”蘇洵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的觀察麵前之人的神情變化。
    忍讓……嗎？蘇鬱不置可否，回到椅子上坐下，正色道：“關外暫時還沒有動靜。”
    “我想他也一定等得很急了，畢竟已經過去三年多，梟羽也算是個信守承諾得了……隻是一直如此僵持著……”蘇洵也收回心神，眉頭微皺。
    “我總覺得，他不會讓我們等太久的。他最近……對羽然軍的動作挺頻繁的。”
    堂上之人點點頭，神情卻依然透著憂色。
    “你放心，我答應你的會幫你做到。不過，你也別忘了你對我得承諾。”蘇鬱看著堂上之人道。
    “我知道，你放心，君無戲言，這一點我至少還是能夠做到的。”堂上之人亦說得認真，當初用那種方法逼他下山本就是迫於無奈。
    “對了，小七現在越來越有將帥之風了，在羽然軍中也越來越得人心。”蘇洵笑著說道。
    “他確實是個將帥之才，也算是這王族中難得的一朵奇葩了。”蘇鬱邊說邊往外走：“聖上要是無事，本王就告退了。”話音幽幽傳來，抬腳離開的白色背影漸行漸遠，被掩沒在金磚玉瓦裏。
    堂上之人無聲搖頭，看著前方被雨絲纏繞，漸漸迷蒙得身影，歎息道：“蘇鬱啊蘇鬱……你的心，怕是要被他給迷咯……”
    不是你想拴住他，而是你被他給拴住了。
    蘇鬱當局者迷，他在旁卻看得清晰，但他也發現了，蘇鬱並非全無所覺，他隻是還沒有確定，還在搖擺，一旦他認清了自己的心，也就是他徹底淪陷的時候，介時，恐怕便也是他離開的時候。
    彼此相處了三年，他了解自己這個堂兄弟，雖然平日裏蘇鬱總是表現得一片淡漠，無欲無求，仿佛世事都無法捍動他的心，可是他卻知道，蘇鬱的骨子裏透著股執著，之所以漠不關心，隻是沒有能夠動搖他心的人或事，他知道，越是這種看似難以情動之人，一旦動情，也許此生便隻會心係那一人了。
    因為他畢竟是那人的兒子，那個放棄權勢地位，富貴榮華，拋家棄子，隻因他想與自己心愛之人攜手，他說他的眼中隻容得下此人，他的愛此生隻為此人，這一世，他也隻為這一段情。這種近乎瘋狂得一往情深一度令他難以理解……
    而對於莫停雲，雖然他們隻有數麵之緣，但從一些細枝末節他也能看得出來，此人看似輕暖如雲，讓人覺得很好相與，但實則心思細膩又敏感，對事也看得透徹，並且有著自己得一份傲氣。之所以會對蘇鬱這般忍讓，多半還是覺得心存愧疚，而蘇鬱對他的所作所為也沒有碰觸到他的底線。
    但是倘若被他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以他的理性和那份傲氣，他還會留在你身邊嗎，蘇鬱？
    他們倆人從最初得相見時，便是各懷心思的互相接近……這樣的兩個人，能相守一生嗎？
    愛一個人，到底能讓人卑微到何種地步？其實他也很好奇。
    自從沈淩事件之後，蘇鬱便沒有再派莫停雲去捉那些通緝犯，他也再沒有得到出城的機會。或許，是那塊令牌始終讓蘇鬱不放心，自己的應承，並不能完全消去他的疑慮。
    如此這般又過去了月餘，莫停雲依然按部就班，每天都按時去戶部報到，處理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他和李文昊的約定已經近在眼前，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實現這個約定。他不是沒想過挺而走險，可是每每冒出這個想法時，蘇鬱那日的警告便會浮現，他總是無法忽略……那日蘇鬱語中的冷然，仿佛已經深深紮入了他的內心深處，他竟然，無法做到不在意……自己得這份心境，到底是在何時變化的？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而現在每每和蘇鬱的相處，他總能感覺到一絲縈繞在他們周圍的陌生氣息，無關於猜疑，也無關乎信任，而是一份平靜，帶著一絲溫情與和諧，雖然他們誰也沒有言明。
    他們經常一起用膳，一起在湖心亭飲酒，如普通好友般。這對他來說是一種非常陌生的經曆，除了李文昊，沒有人同他這般親近過。
    是的，親近！他和蘇鬱之間能夠如此相處，是他從沒想過的。
    可是他得心裏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不安，那股躁動來自他得內心深處，仿佛在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他該擁有的。
    繁花飛落，浮華過後，曲終，人散……
    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