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粉佳人  第六章 不是朋友的朋友關係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7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獎項對一個演員來說不僅代表榮譽,也同時代表著認同。自上一次被觀眾記住角色,到今天被很多人叫出名字已經又過了兩年。讓我再次被人記住的這部”秀才”講的是古代的年輕農官與腐朽勢力對抗的故事。我飾演了一對性格迥異的雙胞胎:農官身邊善良機智的小師爺,以及身染重病的朝廷高官。
    為了更好地去演繹這兩個無論誌向、做人原則都完全不同的兄弟,我已經記不清自己熬了多少個通宵又對著鏡子演練過多少次了。我時常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
    拍攝的過程無疑非常痛苦,但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的努力至少不會讓我在回憶的時候追悔莫及。
    當然,我也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感歎這兩個角色帶給我的壓力,因為在劇集播出的時候我又接到了下一個劇本。無暇分身去看電視上的自己,我又一頭埋進了下一個角色的世界。
    然後有一天,當我正在超級市場閑逛的時候,一個女人突然對著我高聲尖叫:“啊!大老爺!真的是大老爺!”這是”秀才”中大家給我起的昵稱。
    我知道這個女人已經認出了我。微笑著,我禮節性地朝她點頭。
    確認自己並沒有認錯人之後,她忽拿出手機問:“我可不可以跟你拍個照?我真的好喜歡你。”
    之前的尖叫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於是在我和她拍照的時候,又有許多人圍了過來。
    “他是”秀才”裏麵的大老爺吧?”
    “真的耶!索梨生,我好喜歡你哦!”
    “哇,他本人看起來更帥耶!”
    “我可以過去問他要個簽名麼?”
    “索梨生,可以也跟我拍幾張麼?”
    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看著周圍還在不斷劇集的人群,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直到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有些害羞地將一個本子遞到麵前,我才猛然醒悟過來。一時間無法適應,我胡亂拍打著身上口袋,機械般地說著:“我好像沒帶筆……”
    胸口有什麼東西咯了我一下,取出一看,是那支我隨身帶了十二年的鋼筆。這支筆雖已經過了不少個年頭,但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卻依然鮮亮如新。看著暗紅色的筆身,我再一次恍了神。
    “索梨生?”女孩的疑問以及身邊人的熱情讓我很快清醒過來。略帶歉意地笑著,我就著她舉起的本子很快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索梨生這三個字在我始料未及的時候,以一種我想象不到的速度很快蔓延到了整個香波利。我開始接到許多電話,同事,朋友,遠房親戚,以及蘇紋。
    自蘇紋與巾藝續了部頭約之後,我遇到她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有時在公司,有時在電視城。好幾次她在棚內拍戲而我則在隔壁。我們偶爾會通個電話,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者隻是閑話家常。
    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讓我覺得很舒服。
    “恭喜你。”她說。
    回想起這些天的變化,我挑了挑眉,“其實我還有些不適應。”因為”秀才”的收視率並不是特別高,而觀眾對”農官”的反應也很平淡,所以”大老爺”會獲得好評是我未曾想過的。
    “這種事誰又能提前想到。不過觀眾對你的喜愛超過主角這已經是事實。”頓了頓,她忽然開起玩笑,“這幾天有出門麼?應該有不少人找你簽名吧?”索梨生,可以幫我簽個名嗎?””壓著嗓子學粉絲,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怎麼樣,被人圍住的感覺怎麼樣?”
    聽她提到簽名,我想起外套內袋中的那支筆,取出,拇指習慣性地撫摸著筆身。“尷尬咯,沒一臉呆樣已經是萬幸。”
    “噗。”聽著她忍俊不禁的笑聲,我嘴邊的微笑也不由得擴大幾分。
    “有閑情在這裏耍嘴皮子,還不如抓緊時間去做準備。”
    “準備什麼?”
    “頒獎禮啊,下個月就到了,你現在就該開始準備禮服和獲獎感言了。”
    “禮服倒是已經準備好了,至於感言嘛……”笑了笑,我沒有繼續說下去。”大老爺”的反應雖然很好,但鑒於同樣大受歡迎的”八戒”冷淡收場,我覺得自己還是保持平常心態比較好。“先不提我,倒是你才真該好好準備一下。”轉移話題,我笑道:“你的”女妃”可是今年”視後”的大熱門。我聽說很多雜誌都在預測你會是今年的最佳女主角。”
    要說今年最叫座的劇集,非上半年播出的《紅牆》莫屬。它已經被公認為史上最精彩的宮鬥劇,也是第一部由四位女主角共同擔綱的大戲。
    提到宮鬥,就會很自然地想到紫禁城中那些暗藏在黑夜裏機關算計、勾心鬥角的女人們。她們之間的爭鬥雖然不會像真正的戰場那樣硝煙彌漫血肉橫飛,卻也波詭雲湧慘烈異常。
    在《紅牆》中,蘇紋飾演的”女妃”是一個成熟冷豔頗受聖寵的妃子。她為人深謀遠慮好勝不屈,雖然在旁人眼中暴戾、嗜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然而內心柔軟的她其實並不在乎什麼名利富貴,一心隻想獲得自由而已。就像劇中所講的那樣,向上爬隻是為了能夠活著。
    隨著劇集的播出,這四個女人不僅在香波利造成轟動,還在全國乃至世界各地掀起了一股”紅牆熱”,而其中以”女妃”的呼聲尤為高。不論是她出眾的外表還是精湛的演技都無一不讓觀眾為之傾倒。而在劇集的最後,當她獨自一人站在角樓一臉落寞地眺望高牆之外時,更是讓所有人都心疼不已。縱觀今年的劇集,已無一人能奪其風采。
    “不要這樣說,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而且拿不拿獎是其次,隻要觀眾喜歡就行了。”
    聽她這樣說,我會心一笑,“有這樣的心態固然好,不過你也不要太自謙,你的演技在圈內已是公認的好,這份榮譽是你應得的。”
    其實這兩年蘇紋已經被提名過好幾次,雖然不如”女妃”這樣廣受歡迎,卻也獲得了不少好評,收視率也不俗。我曾有好幾次都以為她會拿獎,豈料大會卻隻是頒發了最受歡迎女演員或者最具實力女演員的安慰獎給她。
    我有時候也會想,她之所以每次都與”視後”寶座擦肩而過,會不會與巾藝公司有關係。畢竟她簽的是部頭約,相對於全約藝人來說巾藝肯定喜歡後者多點。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不過這次”女妃”的人氣這麼旺,基本可以說是人心所向,我想大會多少還是會顧全民意。
    又與蘇紋聊了幾句之後才收線,將電話放到一旁,我靜靜撫摸著手中的鋼筆。這十二年來它一直被我貼身帶著,一開始是想隻要遇到蘇紋就立刻還給她,誰曾想那夜一別,再見她卻是十年後的回廊。
    由於當時心裏裝了許多事,等我想起這支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事後回想,才後知後覺自己將筆還給她的行為並不是很聰明。因為她對那夜的事情根本沒有印象,如果我就這樣貿貿然拿出來,她一定會問我是怎麼得到的。那時我又該如何回答?
    左思右想之後,覺得自己還是暫時幫她”保管”著。
    在我胸口待了十二年,對於”攜帶它”已經成為習慣,每次用它簽字的時候都會覺得分外親切。就像蘇紋會讓我覺得溫暖一樣,這支暗紅色的筆也能讓我感覺到溫暖。
    青雲曾對這支筆表示過好奇。他問我一支看上去並不是特別名貴的筆為什麼會讓我如此珍惜,是不是其中有什麼特殊意義。想了想,我答,這是別人寄放在我這裏的。然後他便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光望著我。
    其實有時候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每當青雲表示想看看它的時候,我都會借故轉移話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介意什麼,或者說在怕什麼。怕被他看到筆尖刻著的”SW”?怕被他猜到是”蘇紋”然後問我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我偶爾也覺得自己對蘇紋的在意有些過了度,就如同她對我那樣。
    回廊之後,我不止一次問自己,蘇紋為什麼會突然在那裏出現?是無意中見到還是特地尋過來?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和鼓勵是純粹出於好心還是有其他因素?或許第一次是好奇加好心,但第二次呢?誰會注意到一個縮在角落邋裏邋遢的男人甚至還上前寬慰?
    每次細想到這裏我都會馬上放棄繼續深究的念頭,因為我怕自己的深究到最後會演變成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大概是我想太多了,於是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撇開那些瘋狂的想法,其實與蘇紋這種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朋友的關係還是讓我很滿足。就像與青雲那樣雖然經常幾個月甚至半年才會聚一次,但那種對彼此的熟悉與默契卻讓人覺得很貼心。於是頒獎禮這晚,當我在後台遠遠看到她的時候,還是決定上前和她打個招呼。
    今晚的她真美。黑色露肩小禮服,絳紅色貂絨披肩,一頭長發被隨意髻在腦後,露出了線條優美的脖頸。雖然已經三十出頭,然而天生的白皙肌膚以及毫無歲月痕跡的美麗容顏讓她看上去依舊那麼迷人。
    朝她走過去的時候顯然她也看到了我,勾起唇角,她一臉笑意地等著我靠近。隻是還沒走近,她突然被一群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記者團團圍住了。不停閃爍的鎂光燈下,她的笑容滯了滯。回頭歉意地看了看我,我笑著點頭表示沒關係,她便在記者的擁簇下走進了采訪區。
    香波利的頒獎禮有別於其他的頒獎晚會,有份被提名的藝人不是和所有人一起坐在台下,而是被安排在舞台一側。座位當然也不能隨便亂坐。大會會按照男左女右,由前到後,從中間到兩邊的順序,依次安排一線,二線,三線藝人。
    我的座位在第三排最左邊,與女藝人之間隻隔著一條一人寬的走道。在我們的側前方有一台很大的直播機,通過它,藝人能更好地觀看直播進程以及在鏡頭切到自己時及時發現並展現出最完美的一麵。
    在眾人的等待中,晚會終於拉開了帷幕。然而坐在舞台上的我卻還在想著別的事情。究其原因的話,還得回到晚會開始之前。
    馬上就要入場,後台的人開始多了起來顯得有些鬧。打算到消防梯去打個電話,豈知剛推門進去,就聽到下方傳來女人的聲音。出於禮貌,我剛想轉身離開,卻聽出那人是蘇紋並感覺她的情緒不太穩定後,又停下了開門的舉動。
    “現在講這些你不覺得有些晚嗎?奶奶過世之後我就已經沒有親人了。我不想和你們見麵,也沒什麼話想說。”一向鎮靜自若的蘇紋此時卻顯得很不冷靜,她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隨著情緒的激動,原本已經放低的音量又不自覺地慢慢升高,“不要忘了是你們在我一出生的時候就把我丟給奶奶。這麼多年來,你們從不曾回來看過我,一次都沒有!”
    “我現在過得很好,就算沒人要我,我也還是好好活下來了。我不需要什麼家人,我早就過了那個的階段。”她忽然不再說話,然而那沉重的鼻息以及輕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抽泣都在告訴我,她哭了。伸手大力握住樓梯扶手,我強忍著下去的衝動。
    隔了很久之後才又聽到她的聲音。“我不想再說了,今晚對我來說很重要,請不要在這個時候勉強我……”近乎乞求的語氣讓我的心微微疼痛起來。皺著眉,看著已經收起電話慢慢從樓下走上來,並一臉錯愕地盯著我的蘇紋,張了張嘴,想解釋我並不是有心偷聽,卻看到她滿臉淚痕後那句道歉一下子哽在了喉間。
    短暫的錯愕之後,她很快恢複正常,不再看我,隻低頭徑直朝門口走去。經過身邊的時候,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並用力握緊,微微側過身,隨即便見她回頭狠狠瞪著我。忽略她的怒意,在她開口前我搶先說道:“外麵很多人,還有記者。”愣了一下,明白我的意思後,她收回視線扭過頭不再看我。放開她的手,我滿是歉意地看著她:“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聽。”也許是情緒還沒有緩過來,她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向旁邊退了幾步。
    忽就沉默下來,她靜靜擦拭著臉上的淚,而我則傻站著不知道自己該做點或說點什麼,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看哪裏。“謝謝。”在我思索著是不是離開比較好的時候,蘇紋幽幽地開了口。
    “謝我?”
    “謝你剛才拉住我。”再抬起頭時,她臉上的淚痕已經消失了,“如果我就那樣出去,被記者拍到的話不知道會被寫成什麼樣子。”輕輕牽動唇角,她的笑看上去還是有些勉強。
    其實,對剛才那通電話我多少能猜到一二。早在她出道之初就已經有雜誌登出了她的身世。父母早婚,母親在19歲的時候生下她。隨著時月推移,年輕的父母漸漸負擔不了這樣沉重的壓力最終以離婚收場。後來,父親選擇離開香波利外出打拚,而母親則在不久後另嫁他人。於是,被寄養在奶奶家的小蘇紋就這樣被他們遺忘了。或許不是遺忘,隻是年輕的他們不知該如何去麵對這樣一個生命,所以選擇了逃避。
    蘇紋的奶奶是個傳統老人,她對蘇紋的教育非常嚴厲。我記得她曾在采訪中提過,她小時候常常埋怨自己長不大,因為如果長大了她就可以馬上出去工作而不用待在家裏。於是,16歲不到的蘇紋就已經開始到快餐店做臨時工。直到被星探發現,為了徹底從家裏搬出來,她幾乎毫不猶豫地就與巾藝公司簽了五年全約。思想守舊的奶奶自然強烈反對蘇紋進演藝圈,可她卻不為所動。
    打包行李走出家門時,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做出成績給奶奶看,要向她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同時也告訴那些不要她的人他們當初的決定有多錯。可沒等到她出人頭地,奶奶就去世了。無法讓奶奶看到自己成功這讓蘇紋非常難過,也悔恨自己沒有陪在她身邊。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剛才的電話應該是她父母打來的,大概想見蘇紋。雖然蘇紋極力表現出對他們的排斥,但我知道她其實很渴望家的溫暖,渴望在她難過的時候能得到家人的安慰或者隻是抱抱她。如今他們終於跨出了這一步,雖然遲了點但卻是個契機,一個能讓她重新擁有家庭溫暖的契機。看著蘇紋微紅的眼睛,我在心裏問自己,我能為她做些什麼?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