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粉佳人 第五章 叫我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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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瘋走。感覺仔仔前段時間還在繈褓中,可如今已經能走能跑四處調皮搗蛋了。梨媽和兮荏已經將這個小皇帝寵上了天,唯獨我還能保持作為父親應有的威嚴。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仔仔對我的敬畏,也看得出這小家夥雖然怕我,卻也最喜歡黏我。為此,兮荏常常很吃醋。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疼仔仔,可仔仔卻總是黏我不黏她。
我偶爾也會和仔仔一起打趣她,“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友情,你們女人不懂。”看到兮荏生氣皺眉,仔仔便會笑得一臉沒心沒肺。我想,這樣的生活應該可以稱之為幸福了。
讓我滿足的並不僅僅是我的生活,工作也是一樣。雖然這麼多年來都一直徘徊在二三線,但我卻從未對此有過抱怨。也許是天性使然,我向來都這樣無欲無求無所爭,也正因為如此,圈內的許多風波隻會從我身邊掃過,很少波及到我。就像梨媽說的那樣,我愛的是演戲本身,而不是它所附帶的是非,於是是非也就不愛我。
青雲曾有一次說我像個苦行僧。十幾年如一日地對每一個角色吹毛求疵,為的卻是讓觀眾在看自己表演的時候,能忘掉我是索梨生。他總說我很矛盾,也時常會問我是不是真的像我所說的那樣不在乎。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初入行的時候或許還很在乎別人是不是能記住我,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慢慢習慣被人忘記之後,也就不會再像最初那樣感覺潰敗了。
我時常在心底告誡自己,做好該做的事,不要去強求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隻有不斷埋頭苦幹積累足夠的經驗,才能在機會來臨時一把抓住它。
不過我畢竟不是聖人,也會有感覺失落的時候,而通常這個時候我都喜歡一個人呆著。
由於我的敬業以及好脾氣,在圈內擁有不錯口碑的同時也結交到了不少朋友。其中不乏監製、導演以及公司高層。他們有時也會在工作中給我一些便利或者是機會。而提攜我最多的還是天哥。
我喜歡演戲,也總是花很多時間去研究一個角色,即使那個角色在劇本裏顯得非常微不足道。梨媽每次見我熬夜寫功課,都會感歎原來當演員這麼辛苦。兮荏偶爾會勸我不要那麼執著,對一些不太重要的角色就不要花那麼多時間。每次她這樣說的時候我都會笑著表示知道了,然後一轉頭還是繼續在功課本上標記備注。
正因為這份認真,我在片場很少出錯。我的台詞總是記得很牢,臨場反應也總是很快,隻要不是設備或其他問題,我基本都是一條過從不NG。
久而久之,我在行內得到了”onetake王”的外號。於是又有越來越多的導演和監製開始找我拍戲,許多商場和廣告商也開始注意到我。
在越來越多的工作邀請中,兮荏幾乎來者不拒。我知道她是在為我們的將來做打算。仔仔在一天天長大,我們不可能永遠都跟梨媽擠在這100平方的空間裏。而隨著我在電視上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也慢慢開始有人在日常生活中認出我,我不能再去擠公交車,也不可能每次出門都坐計程車。我需要一間新屋以及一輛新車。
04年的時候,我的努力讓這兩個想法都實現了。也是在這一年,我終於又見到了蘇紋。這是我們的第四次見麵。
自那個秋夜後,蘇紋就又消失了。我沒再見過她,也沒有任何報章雜誌提到過她,似乎所有人都以為她還在國外。當然,她也一次都沒有聯係過我。或許她沒有看到我給她留的字條,因為那看上去就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紙巾。又或許她沒有注意到手機上那個忽然多出來的聯係人,就算已經看到了,隻怕也因為不知道是誰而把它刪掉了。
心裏雖然有種種猜測,卻始終沒人能證實它。
我偶爾會拿出那支暗紅色的鋼筆看著筆尖刻著的”SW”發呆。我有時也會想她是又出去散心了,還是已經進了別的劇組。因為記憶裏她曾在留言中提到另外一部電影。一部需要她脫衣服的電影。
不得不說我非常在意這件事,如果有那個可能我很想勸她不要出演。因為”蘇紋”在我心裏就是”完美”的代名詞,是如同女神一般的存在。我不希望她的”完美”被任何人褻瀆。作為一個專業演員,我很明白自己這種想法有多麼低俗以及不專業,然而內心的鬱結卻並不是這樣的認知所能打破的。她不應該如此,至少不應該在她心境如此脆弱的時候如此。我想保護她,雖然她並不給我這個機會。
蘇紋的消失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久。直到電影出街,人們在感歎青雲爐火純青的演技時,也同時注意到了影片即將結束時突然出現的蘇紋。之前的任何宣傳中都沒有提到過,可她就這樣突然出現了。一時間,各種詢問及報導鋪天蓋地而來。許多沉寂多年的粉絲也紛紛出動,打著請求的旗號希望能見一見蘇紋。一些居心叵測者甚至翻出了當年的醜聞,企圖重提舊事。
可惜誰都沒能如願,蘇紋由始至終都沒有露麵。
就在眾人心灰意冷的時候,卻又橫空出現了一張印著蘇紋裸背的電影宣傳海報。影片的名字叫《劫》,講述了一個已婚女人紅杏出牆的故事。明黃色的基調,輕快而簡潔的敘事手法。在那樣一個簡單的故事中,蘇紋卻美得驚天動地。
我無法忘記她站在海邊時那一臉孤寂的表情,也無法忘記她沉淪欲海時那一臉放縱的瘋狂。我整個人都呆住了。當她無聲哭泣的時候,那一滴滴的眼淚像是直接砸在了我的心上,那麼疼。
一個原本很豔俗的故事,卻因為蘇紋的演繹而變得頗為淒美。
於是又有很多人瘋狂了。而最讓人瘋狂的是在記者招待會上突然出現的蘇紋。
猶記得上一次她在鎂光燈下出現時還是一臉蒼白,而這次她卻帶著久違的笑臉。感謝了所有人,鏡頭前的蘇紋落落大方。她的親和與隨意,她的招牌笑聲,她一深一淺的兩對酒窩,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她回來了,那個當年熱心提點過我的蘇紋終於回來了。
她又重新出現在了報章雜誌上,狗仔們不負眾望地挖出了大量信息。
於是我知道她有了信仰,變成了”上帝的孩子”,而不再是那個會自稱”垃圾”的人;也知道記者會後她又離開香波利選擇了北上。她依然不怎麼接戲,一年隻會接一兩個配角;她開始熱衷於公益,遊走在各個偏遠山區;她會和教友一起探討他們的主,然後向社會釋放她的正能量。
狗仔們已經很努力了,可她的出鏡率依然不高。如果不是她自己願意出現,便沒人知道她又去了哪裏或者在做什麼。偶爾會有路人拍到一些照片,於是眾人便會看到一個與孩子或者與動物鬧成一團的蘇紋。
這樣的蘇紋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我甚至無法將照片中的她,與當初那個縮在垃圾箱前的她聯係在一起。她變得非常低調,與早年的大紅大紫形成了鮮明對比。然而越是這樣低調的她,卻越發讓我在意了。
01年的時候她再次與巾藝簽了約,不過這次簽的是部頭約。所謂部頭約,與全約藝人的不同在於她沒有底薪,同時也沒有硬性規定。隻需要按合同要求在時限內為巾藝拍一定數量的劇,其他的時間則可以自由安排。
遊曆歸來的蘇紋顯然在演技上得到了升華,她不僅能帶動對手的情緒,還能讓周圍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被那種氛圍所感染。她所演出的劇集即使是最平凡的師奶劇,也能讓一向收視徘徊在30左右的巾藝超過40點。於是行內人都開始稱她為”40點天後”。
第四次遇到蘇紋,是04年的頒獎典禮之後。香波利每年12月都會舉行一次頒獎禮,在典禮上會評選出這一年中最優秀的劇集、節目,以及出演藝人。最讓人矚目的自然是最佳男女演員獎,也就是俗稱的”視帝””視後”。
我已經連續幾年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了,雖然每一年都會落空,但其實心裏並不會太失望。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角色都不算出彩更不是最佳。不過這一年,再次獲得提名的我卻獎項抱著很大希望。
被提名的角色是這段時間炒得最熱的新番西遊中我所飾演的八戒。這個八戒與傳統意義上的豬八戒有很大不同,他不再是那個好吃懶做隻會躲在師兄後麵耍嘴皮子的豬精,而是一個以多情自付的男人。他常常會一臉似懂非懂地念著”多情自古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也會因為愛上一個女人而一次次地輪回,曆經千世情劫飽受情傷之苦。
這樣的八戒在劇集播出之後很快便受到了觀眾的喜愛,他們時常會學著八戒的樣子念叨著那兩句詩,也開始在網絡上詢問八戒的扮演者是誰。
於是我的名字開始被許多人認識。兮荏說,我終於成功了。雖然麵上沒有表露,但我其實很開心。畢竟多年的努力總算有了成果,我又怎麼可能不高興。
隻可惜,我再一次吃了”白果”。
與獎項的失之交臂無疑讓我很失望,然而對於之後到來的”戲紅人不紅”的現實,這樣的失望就顯然非常小兒科了。
頒獎禮後,隨著這股熱浪遠去,觀眾記住了豬八戒,卻漸漸忘記了索梨生。前一刻還在慶祝我的成功,後一刻卻被宣告美夢結束,這樣巨大的落差終於讓我再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我變得很消極,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最終能換來什麼。
在我胡子拉碴一臉頹廢地窩在巾藝員工餐廳的角落裏發黴時,蘇紋就這樣出現了。“我差點認不出你。”
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便見蘇紋正笑望著我。
巾藝公司的員工餐廳有一條連接緊急通道的小回廊,因為其中一麵都是窗,所以這條回廊顯得特別敞亮。窗戶開得不高,隻剛剛過膝,由於設計的時候將窗台放出去了一些,因此留下了一段僅容一人坐下的小平台。
這段日子,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窩在這個平台上曬太陽。
“蘇小姐。”禮貌地打著招呼,我本應立刻從平台上下來,卻想到那年她的無動於衷因而頓了一下。正是這一猶豫的功夫,讓我索性繼續窩在上麵並且選擇對她視而不見。
看著窗外流動的車龍,我忽然在想原來自己也有賭氣的一天。
蘇紋沒有介意我的行為,走到窗邊斜倚在窗框上。原本想避開她,誰知她這樣一靠我們竟成了麵對麵的姿勢。
有些尷尬,於是隻能將視線投得更遠些。
“想見你一麵真難。”她幽幽地開了口。
暗自撇了撇嘴,回道:“我不需要預約,想見能有多難。”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就如同鬧脾氣的小孩。
“可我們隸屬同一間公司,卻隔了十四年才見到一麵。”
是十年。暗自腹誹,心裏卻對”她還記得我”這件事有那麼一點點開心。“很意外你還記得。我以為你早已忘掉我這種”見過一麵”的人了。”
“不是一麵哦,”她歪過頭看著我笑,“不算今天的話,我見過你兩次。”
心裏一驚,我猛地抬頭看她。難道她指的是喝醉酒那晚?
“是,是嗎……”不知道為什麼,我忽就緊張起來。正了正身子,卻不知道視線應該往哪裏看。
“是啊,在培訓班還見過。”依然笑著,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我。
覺得自己好像太在意那個晚上,我清清嗓子,回了一個僵硬的笑,“那就兩次吧。”
“你好像很緊張。”她的語氣很平常,就像普通聊天一般(根本就是普通聊天好不好)。可為什麼她的每句話都讓我莫名地想逃?
“對了。”默了一會兒後,她又開口說道:“昨天剛看完新番西遊,我很喜歡你演的八戒。”
“謝謝。”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可愛又深情的豬八戒。”她笑道:“簡直顛覆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雖然沒有拿到獎,但你這次真的很成功,至少到現在還有很多人對八戒津津樂道。所以,我還是要恭喜你。”
抬頭看她,我的笑容裏慢慢摻進了一絲苦澀,“可惜沒幾個人能記住我的名字。”
輕輕搖頭,她語帶認真地說:“不,已經有很多人記住你了。”
沒有搭話,我很清楚她隻是在安慰我。
“索梨生。”她忽然叫了我的名字,回望過去,便見到她嚴肅的眼神。“角色與演員不過一步之遙,觀眾記住了八戒就說明你已經成功了。能塑造出第一個這樣的角色,就一定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即使他們現在還不能記住你的名字,但隻要你還在演戲還在努力,總有一天會有人發現你並叫出你的名字。已經努力了這麼久,難道在這臨門一腳的時候才想放棄?”
我的心在她剛剛開口的時候就軟了下來,她總能輕易說服我。
回望著她的眼睛,想起這一幕在很多年前也出現過,不禁勾唇微笑起來。
許是和我一樣想起了當初,她原本嚴肅的神色慢慢轉為柔和。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之後,她”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茫然地摸了摸臉,觸到那些胡渣時,我不禁有些澀然。
依然笑著,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刮刮胡子吧,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說完也不等我搭話,便轉身向餐廳走去。“啊,還有。”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看向我,歪了歪頭,俏皮地笑著,“下次要叫我蘇紋。”
目送她離開之後,我用頭抵著窗。看著窗外的街道,發現它就和我此刻的心一樣,被陽光灑得滿滿的,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