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想要一個緣由？”阿嫵喃喃自語，抬頭望進恍若枯木逢春的眸子裏，有著悵然若失的迷茫，“這也許將是一個會要了你生命的緣由。”
    “我還是要一個緣由。”
    曆經時間磨礪後沙啞的嗓音，和六十年前分別的少年嗓音重合，刻著時光的殘酷，透著一生的執著。
    “好。”
    “我想，此生於愛你的、你愛的人，你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好’吧。”慕江黎輕嘲似的笑了一下，恍若初次見麵的少年，“隻是‘好’，都是‘好’，為了這樣的寵溺我真的不知道你還能做到多少……”
    阿嫵也不答，或許她也不知應當如何作答。
    “咳咳！”
    阿嫵忙解下發間的九轉玉玲瓏送到慕江黎枯槁的手中。
    溫潤的玉石一入手，慕江黎就感覺自己似是恢複了些活力，靈魂變得安寧平和，他輕輕搖晃著玲瓏，又輕輕地笑了一下，蒼老的麵上唯輕翹的唇角還殘留著少時的風流倜儻，喃喃歎道，“君贈我玲瓏玉，我送君長相思。”
    阿嫵感覺自己的心就那樣刺了一下，那是無法拂去的疼。頹然地合上眼，她隻能保持著唇畔的微薄笑。
    “我隻能送你回到你的記憶裏，那些你靈魂深處的記憶，那些我能感觸到的記憶碎片，如果可以，你將看到完整的過去，如果……”阿嫵想到結果卻是說不下去。
    “沒有關係。”慕江黎舉起披散在肩的白發，在暮光浮塵中露出釋然的笑，“你看，我已經已經活到自己的兒子死去，活到了重孫長大，我靠著你送的九轉玉玲瓏已經多活了那麼多年了，即便出了意外又有什麼關係？”
    就慕羽之的蒼老程度而言，他的身體在沒生病前更是比五六十的老人更強健，甚至當稱風姿卓雅。
    阿嫵想開口，慕江黎輕輕搖頭，堅定地拒絕了。
    “我知道的，一旦失敗我就神魂俱銷……你說過的，我都記得。”慕江黎盛著滄桑的眸光落在阿嫵發邊的金色光芒，像是看著虛無，其中湧動著複雜而執著的光芒，“我知道的，但我還是會堅持的……一生都放不下的，這時候怎麼能放手呢？”
    “這個九轉玉玲瓏還是最適合係在你的墨發上，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從記憶中醒過來了，我希望還能將它係在你的發間。”慕江黎低頭撫弄玉玲瓏，隻是瘦如枯柴的手指卻怎麼也控製不住顫抖。
    “初見你時，你就係著它，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我甚至以為、以為我回到了六十年前……那時的你，真是很美啊……我站在徐州的城樓下，漫天霞光中，你含笑向我走來，刹那的芳華羞殺錦繡繁華。”
    “現在的你是遮住了自己的傾城容貌，但是那雙傾城的眸子，盛滿黑夜黎明的生死靜謐，讓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你。”
    “阿嫵，”慕江黎咳到嘶啞的嗓音，飽蘸著宿怨解脫前的痛苦、歡娛，還有難解的迷茫，“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好？為什麼你要為我祛災擋禍？為什麼你欠了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以近乎自我折磨的方式對我好！”
    “所以，告訴我！”慕江黎迷茫的目光射出執著的光芒，“告訴我，哪怕你已記不清過去，卻還糾纏著對我好的原因！我憎惡無緣由的寵溺與寬容，那是施舍！你曾說過你幫我是還債，不是施舍！那麼請你將我的過去還給我！我想知道真相！我不願生生世世都接受你的所謂償還！告訴我為什麼！”
    告訴我為什麼你幫我，隻是因為憐惜！告訴我你到底不惜一切補償我，滿足我的所思所想是為了什麼！告訴我，你的眼中為何都始終不能有我？……或者，告訴我，為什麼不能愛我，為什麼對我幾近無底線的遷就、在乎，卻始終不能愛我……
    這糾纏了一生的執念，真的不想下一生這樣徒勞地執著。
    “好。”阿嫵低頭不看慕江黎，右手一直擦著杭綢被麵上精致的繡花，像是想抹平心中空落落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