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素白的手曆經六十年歲月的洗禮不曾改變，依舊柔美纖弱，握上慕江黎蒼老的枯指，像是歲月對慕江黎的一場無聲嘲弄。這樣的長生不老的傾城女子，怎是他這樣的凡夫俗子可以肖想？
    慕江黎自嘲地笑了笑，對這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女子，這個為了償還而對自己無限好的女子，這個由始至終都不愛自己的女子，他還是不死心啊！
    相握的指尖泛出青白色的光暈。
    “我和你一起進到你的記憶裏去。”阿嫵背對著陽光，嘴角微微的笑也點亮了幽室光芒。
    慕江黎微怔，也不知是否該拒絕，明明知道一旦回不來就是神魂俱滅的後果，明明自己對她如此愛過、恨過，還是那樣淡然地，好似不曾受過傷害地靠近自己，陪伴自己，這樣的她怎能不愛呢？這樣的好怎能不貪戀呢？
    不想拒絕了。
    哪怕不能愛我，就請跟我一起沉淪吧……
    指尖青白色的光芒蓋過了斜暮殘光，霸道地蓋住整個寬大的寢室，震起案幾上的書頁如狂風顫抖。
    一陣光芒後，慕江黎感覺眼前似是陷入了永夜，脫去了衰朽的軀殼，十六七歲年輕的靈魂開始在混沌中沉淪，不知去向何方。
    唯有之間溫軟的觸感，引著他在黑暗中前行。
    時光仿佛化作了粘稠的黑暗，纏繞在他的周圍，唯有前方散發著白光的青衣的女子，扯著他向著不知名的地方潛去，好像一條魚，在混沌的水中逆波前行，又不安又窒息。
    一群群白色的光點開始出現，像是黑暗中爆發的煙花，擋在了前行的路上，但是女子引著他上下滑行，似是要繞了過去。
    慕江黎感到思緒很是混沌，在擦著光點繞過的時候，一小粒光點粘上了他的絲帶，刹那間，他的腦海好似綻放了一束煙花，一小段記憶拚命擠進了他空蕩蕩的靈魂……
    前世中，在胭脂繁華的鬧市裏，落在他身後是茫茫大火，一名陌生的女子衝入熊熊烈火，剛剛將他從火中帶了出來。
    “你是誰啊？”
    “我是阿嫵。”
    清淺的笑容，幽幽黑眸裏映著身後紅蓮烈火，含著不知名的情緒，引人著迷……
    在光點繞上慕江黎的時候，阿嫵感到了他前行的抗拒，他沉入了前世美好的記憶裏，可是這不是他此生執著的緣由。
    阿嫵像一條青色的魚，水袖一劃，回轉過身來，小心地摘下慕江黎絲帶上的光粒，素白的手指上泛出白光，對著慕江黎的額頭點了一下，破除了他的沉迷。
    慕江黎從記憶中蘇醒，潛行的青衣的女子也是記憶裏傾城的美貌，唇邊也掛著清淺的笑。在剛才的記憶裏，他感觸到了前世深含的愛意，原來前世今生都是一樣，原來此生的執著並非沒有道理。有那樣一個為了自己奮不顧身的女子，怎能不愛？怎能不癡迷？而今，生生世世求而不得，又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阿嫵，阿嫵，你總說你欠了我，就讓我此生任性一次，看看你究竟欠我了什麼，讓我知道你對我好的因由，讓我知道你真正不能愛我的緣由！我對你的是愛情，我要的不是你的寵溺與施舍！
    就為了一個讓自己死心的答案，堵上神魂俱滅，那又如何？
    靈魂是沒有淚的，但是慕江黎卻感到了眼角絕望的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