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裏的這幾天，可算是憐舟羽之這段時間來過得最清閑的日子了。醉生夢死，渾渾噩噩。除了吃飯、睡覺和喝酒以外，幾乎就沒有其他的行為了。這些天裏，他也從未說過一句話，看得憐舟無寐直擔心歎氣，忍不住的心軟。
    “王，小不忍則亂大謀。”親衛看他愁眉不展的樣子，也替他擔憂。
    憐舟無寐長歎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朕明白。”
    “如果你真的明白，當初就不該那麼做。”寢宮外傳來一道清冽的聲音。
    “什麼人！？”親衛打井失色，拔刀擋在憐舟無寐麵前。
    “憐修，退下。”聽到那人的聲音，憐舟無寐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並沒有多大反應，隻是拂袖而起，迎麵對向那人。
    “是。”憐修這才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頓時明白了王的意圖，自覺地退出了寢殿，把守在門外。
    “既然已經走了，又為何來？”憐舟無寐問道。
    如果要找天底下能夠神出鬼沒於除了風曳子外，恐怕沒有第二人選。
    “兩件事。”風曳子停在憐舟無寐一丈之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道，“第一，我來帶走憐舟羽之；第二，告訴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憐舟無寐笑道：“這第一件，倒是在意料之中；隻是這第二件，洗耳恭聽。”
    “關於憐舟羽之的身世。”風曳子說道。
    憐舟無寐渾身一僵，握緊了拳頭，然後又無力地放下。這種事情，就算早已知道，再次被活生生地揭開傷疤，還是會有無力之感。
    “憐舟羽之是憐舟溱的兒子，”風曳子說道，“可他也是你的兒子。”
    如同五雷轟頂，不知是喜是愁。憐舟無寐現在的表情，已經不是能單純的用幾句話就可以形容的了。風曳子說的話，就仿佛一塊巨石從懸崖上掉落入潭，觸發了水底的重重機關。愛恨情仇漩渦般的飛轉開來，把難以言喻的情愫絞成了無數的碎片，一時之間難以平靜。
    “這，這是真的麼？”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時，也許是一世，憐舟無寐才掙脫出來，問道。
    “是。”與他的震驚成鮮明的反差，風曳子顯得古井無波。
    “不，不……”憐舟無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黑色的眸子劇烈地顫抖，“他不是我的孩子，他隻是憐舟溱和那人類剩下的賤種！”
    “口說無憑，我說的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問憐舟溱。”風曳子說道。
    可是憐舟無寐沒有理由不信。無論是和情報，隻要是從風曳子口中說出來的，就沒有半點虛假之處。
    “那我就不能讓你帶他走！如果他留在這裏，憐舟溱就會回來，我就可以重新擁有他，我就可以擁有一個完整的家！”憐舟無寐已經數不清楚自己是第幾次失態了，他隻是本能地咆哮著。他隻知道，如果自己不這樣做，他就可能會永遠地失去所有的東西。
    “破鏡不可能重圓，你也沒有資格限製他們的自由。”風曳子似乎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
    “那你就殺了我！”憐舟無寐突然向風曳子跪了下來，“你殺了我，就想殺他們一樣殺了我！”
    風曳子拉下嘴角，沉默地看著他，銀灰色的眸子逐漸凝結成了一片冰凍三尺的寒潭，散發出的不是恨意，而是微漠的悲哀。
    “一死了之，最簡單的解脫方法，”風曳子冰霜般的話語從口中緩緩而出，“憐舟無寐，你我都還活著。千年前的漫火屠城，其實能容你以死謝罪的？”
    “那你就報複我啊！就算你怎樣折磨我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隻要你最後殺了我！”憐舟無寐嘶吼著，深藍色的發絲早已淩亂，張牙舞爪地延伸在水中。
    風曳子慢慢單膝跪下，與他四目相對。
    “憐舟無寐，”風曳子看著他的眼睛，凜若冰霜地說道，“你後悔了？這就後悔了？你旦暮朝夕都躲在這南海海底，安然度日，不問世事，你憑什麼後悔？千年了，我都還活著，你憑什麼去死？”
    憐舟無寐呆了呆，似乎沒有理解風曳子的話。
    “你這樣，對得起憐舟溱？”
    “你以為他怕？他除了怕你背上千古罵名之外他還怕什麼？”
    “如果不是他故意引走前王的三千鐵衛，你以為你能登上王位？如果不是當年他在我閉關之處苦苦下跪七天六夜，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
    “現在跪在我麵前的你，連條狗都不如，有什麼資格來求我。”
    “你們到底誰負了誰，你自己想清楚吧。”
    說完這些，風曳子轉身要走，卻被憐舟無寐抓住了褲腳。
    “他現在在哪裏？”
    “天山。”
    話音才落，憐舟無寐就不見了蹤影，隻剩下寢殿外一臉錯愕的憐修。
    “看好南海。”丟給他這一句話，風曳子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接下來的事，就要看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