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的漆黑深沉與雪地的雪白炫目相輝相映，昆侖的飛雪之夜有這樣一幅別致的美景。清冷如水的月光如同一層淡黃的輕紗般在籠罩在皚皚白雪之上，鍍上一層淡薄的金黃。昆侖之巔永遠都有雪，飛雪停與不停，依舊是雪深數丈。
    玉珠峰是東昆侖最高峰，昆侖殿也就坐立在這珠峰之巔。祁連從小在這裏長大，這裏就是他的家。他逃離過，漂泊過，可最終還是回來了，回到了這個被白雪包圍的地方。
    祁連披著他的雪狐裘，立於白雪之上，長長的裘袍掩蓋住了原本一身的火紅衣。站在大殿之巔俯瞰蒼茫大地，人間一片繁華景，火樹銀花城不夜。
    高處不勝寒。
    刺骨的寒風吹過，祁連還是不由得裹緊了雪狐裘。可就算在寒冷，他還是喜歡站在這裏，喜歡看人間天不夜，喜歡江南的細細碎雨，更重要的是，這是他和自己喜歡的人，相遇的地方。
    “還在想。”不知何時祁連身旁多出來一個身披黑裘之人，銀色長發隨風飄舞，像極了滿天飄灑而下的雪花。肩絨之上沒有落多少雪，看來是剛站在這兒不久。
    “是啊，”祁連揚揚嘴角，如實回答，“師兄，我們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已死之人何必留戀。”那人又說道。
    “師兄，你沒愛過人，你不懂。”祁連搖搖頭，聲音中滿是苦澀。
    那人沒有接話，也是靜靜地望著天邊。天空的邊緣顏色越來越淡，預示著又一天的黎明。
    “每天這樣看，你不厭麼。”良久，那人才開口。
    “隻要有他，什麼都不厭。”祁連淡淡地笑了。
    “若是有法將他複活，你願意麼？”那人問。
    “願意，讓我死都願意。但是，神魔一死皆灰飛煙滅，我又去何處找他？”祁連望向遠處的眼神十分迷茫。
    “既然如此，又何苦執著。”那人不解。
    “師兄，”祁連轉過頭去，認真地看著他，“如果有一天，你真真切切地愛上了一個人，你就會明白了。”
    “本尊不會這麼做。”那人說道，帶有不屑。
    “師傅一定很愛師娘，不然他不會對你這麼好，”祁連笑了笑，“說不定你也很愛師嫂，不然你為什麼對風霜這麼好？”
    “她已經死了。”那人雲淡風輕地說，好像死了的隻是一個和他無關的人一樣。
    “若不是第七閣慘遭滅門，你們現在一定很幸福。”祁連的口氣略帶羨慕。
    “不需要。”那人還是一成不變的語氣。
    “師兄，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就找不到凶手呢？”祁連微笑著看他，問道。
    那人微微蹙了蹙眉，同樣問道：“你想說什麼？”
    “師兄，你知道凶手是誰的吧，你一直都知道吧，你從看到那些人傷口的一瞬間你就知道了吧？為什麼你一直要包庇他呢？”祁連笑得有些狡黠。
    那人看著他，眼神中透出異樣，卻不答話。
    “師兄，別人通常會這樣做有兩種情況：第一，你跟他之間存在巨大的利益關係，揭穿他對你來說沒好處；這第二嘛，就是，你看上他了，”祁連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邊，略帶笑意輕聲說道，“不知師兄是哪一種？”
    那人退開一步，冷冷地看著祁連，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隻是猜猜而已，師兄，難道是被我猜對，你著急了？”祁連嗬嗬一笑，輕佻地說道。
    “你找本尊來，究竟何事？”那人不願與他爭吵無意義的話題。
    “真是開不起玩笑啊，”祁連也往後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師兄，我是想來與你，做個交易。”
    “你很喜歡交易。”那人斷定地說。
    “那是，這樣的話，你我都不虧，”祁連笑道，遞給他一樣東西，“你先看這個。”
    “這是什麼？”那人細看，原來是半頁殘卷，看起來已經很有年頭了。
    “這撰書人可是寫得一手好字呢，”祁連玉指一點，指上一個地方，“這個人，想必師兄還是認識的吧？”
    “這是什麼殘卷？”那人瞳孔猛地一縮，問道。
    “這本殘卷記載著七大上古名器的鍛造方法與鍛造所需的物料，本是難得的好物。可惜殘缺不全，難以為我所用啊。”祁連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所以師兄，師弟我恐怕還是要借你的時間和精神用用。”
    “這種小事隨便找人不就好。”那人舒展開了緊蹙的眉頭。
    “師兄此言差矣。剛才我指的也看到了吧，這本書何人所撰？六界探王風曳子，來無影去無蹤，要想找到他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師弟我這裏實在找不出什麼合適的人選，就隻好麻煩師兄親自跑一趟了。”
    “你找他所為何事？”那人問道。
    “師兄怎麼也開始會好奇了，”祁連笑，“師弟我想挑起六界之戰，有些東西必不可缺，可是卻又哪裏都找不到，就隻好找這撰書人來問問了，實在不行，重新再造也還算勉勉強強。可這上麵，偏偏少了點兒不該少的東西。”
    那人聞言打開了殘卷，翻了幾翻，發現有幾頁是被撕毀的。仔細看了看，還真是像祁連說的那樣，少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師兄明白了吧，隻有找到風曳子，這抹去的內容，才能失而複得。”祁連說道。
    那人忽然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盯著祁連，不善地問道：“你從哪裏得到它的？”
    “這個嘛，師兄就不必知道了，”祁連從他手上拿過殘卷收入懷中，“不知師兄要用什麼條件交換？”
    “不做怎樣？”那人冷聲問道。
    “不做？那師弟我就不敢保證師兄的魔界可以安然無恙了。”言下之意，他必須做這件事。
    “哼，你隨意。”那人冷笑著拍掉肩上的雪花，拂袖要走。
    “站住！”祁連喊道，“風王爺，你確定不做這個交易？”
    風王爺沒有停下，頭也沒有回。
    “風幽子！”祁連提高了聲音，“如果你不做這個交易，本座就血洗魔宮！”
    “祁連，你膽敢威脅本座。”風幽子這才轉過身來，金色的眸子危險地盯著他，像一隻被獵物激怒的黑豹。他最討厭被人威脅。
    祁連隻是笑著看他，什麼也不說，時不時還抬手拂去落在衣上的白雪，怡然自得的樣子。
    他祁連會的東西不多，最會的事情就是威脅人，而且屢試不爽，他非常自信。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祁連才打破了僵局。
    “師兄，你我這麼耗著也不是一回事，一句話，做還是不做。”祁連望了望天色，就快天亮，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風幽子還是那樣看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兒什麼來。
    “師兄，如果你做這件事的話，我就把第一閣送給你。”祁連給出了一大塊肥肉。
    暗謠第一閣，與其它閣很是不一樣。第一閣所觸及到的東西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六界互商口岸全權由第一閣暗中掌控。如果斷了這口岸，六界之間想要通商，那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暗謠閣是一個龐大的組織，要養活閣裏的人，不得不花費一筆數目巨大的金錢。而暗謠閣的金錢支柱正來源於對六界口岸的利益獲取。掌握了第一閣，差不多就掌握了整個暗謠閣的金錢命脈。祁連能如此雲淡風輕地就將第一閣送讓出去，可見他對這本殘卷有多麼重視。不過話說回來，兩人既然已師兄弟相稱，自然也就是一家了。這第一閣在誰手裏，對大局都沒有什麼影響。
    風幽子並不是什麼貪圖利益之人，但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沒錢的話有些東西就隻能去偷去搶。仔細想來看，祁連給出的條件還不錯。
    “你是要人，還是要殘頁？”風幽子問道。
    “是人最好。”祁連的如意算盤打得滴水不漏，無論如何，是人總比殘頁把穩一些。
    “多久？”風幽子問道。
    “三個月，三個月之內，如果見不到人，至少要把殘頁帶給我。”祁連說道。
    “好。”風幽子答應了。
    “成交，”祁連得意一笑，這結果正在他的預料之中，“師兄，慢走不送。”
    祁連轉過身去，麵對著緩緩升起的朝陽，心中暗自冷笑。
    今年秋冬交替之時，可是會有一場好戲上演。至於孰是演戲人，孰又是看戲人，這就要看造化了。
    既然憐舟羽之這麼喜歡多管閑事，他祁連挑起六界之戰，憐舟羽之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屍橫遍野，白骨成堆，傷心自責的人又不是他。
    一切都是為了報複，策劃多年的報複。
    他祁連活著，就是為了報複。
    因為他恨。
    三個月之後，包括洪荒在內，七界，就是他祁連的天下。
    雖說化雪的時候最冷，但脫下雪白的狐裘，祁連還是祁連，火紅得惹目。
    可是直到很多年之後，祁連才頓時覺得自己這時，做了多麼愚蠢的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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