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微看著地上汩汩的血，以及地上躺的那個人，夢魘一般，扔了手中的槍，看著自己幹淨的手：“我殺了人！哈，死了，她死了……”然而血越來越多，簡直要流進她的眼中，覆蓋所有視線。那驚恐的曾經又出現了，“表哥，血！表哥，救救我……”而嚴徹，置若罔聞。
    原來像夢一樣消失是這樣的。慕宇抱著姐姐，一臉木然。
    開槍的瞬間，三個人都撲過來，思羽擋住了子彈，跌在慕宇的懷裏。
    樓梯上是兩個人的腳步聲，碎了一地的驚惶。秦越衝了進來，思羽留戀地看了他一眼：“秦越……”隻看著思羽那麼一瞬，心就整個崩塌，成了齏粉。
    拔出槍來就要扣動扳機。
    被兩個人同時打了下來。一個是和他一起回來的上級，事情有變，本來是要和思羽見麵商量對策的；一個是嚴徹。
    “秦越，你冷靜！”
    “她懷孕了！”看著思羽滑落的身體他就一直站著，呆了。此刻不知怎麼還有反應。房微她懷孕了……
    “她也懷孕了！”秦越的槍被打了下來，終於稍稍清醒，對著嚴徹那般的神情，把這句話回給了他。
    沒告訴他原來他也知道。思羽看著秦越走進，把她抱在懷裏，微微地笑，：“抱歉，不能陪你了……”握住秦越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寶寶……”
    子彈在胸口，再不能救。思羽被秦越抱在懷裏，而慕宇依然跪坐著，身上沾染了姐姐的血，隻看著她，完全失了心魄。她愛憐地伸手去撫弟弟的臉：“宇兒不怕，姐姐在……”
    沒有碰到慕宇的臉，手垂下去了。
    和秦越一起來的上級目光沉痛，不發一言。
    Adair一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嚴徹也一樣，隻是他眼中的內容，難以承載得住。
    秦越抱著思羽，沾著她的血，臉埋在她的頭發中，肩頭劇烈聳動，卻聽不見一聲哭泣。
    房微看著嚴徹，忽然住了嘴，然後夢遊一般自己走了。輕輕悄悄，毫無聲息。
    慕宇癡然看著被姐夫摟在懷裏的姐姐。一切都終止了，沒有了開始，沒有了結束。
    一切都像夢一樣消失了。
    姐姐今天晚上才和他們一起吃飯，做了他最喜歡的菜和點心，和姐夫相與歡好。
    姐姐發電報說：宇兒，你要當舅舅了。
    姐姐送他留學，臨走握著他的手，不說話，卻舍不得鬆開。
    姐姐在醫院裏一聲一聲地喚他，去找嚴徹來喚醒他。
    姐姐那時候劈手打了他一巴掌，逼著他發誓不見嚴徹，最後又自己跪瓷片求情來救嚴徹。
    姐姐斷絕和他的關係，讓他在嚴徹身邊獲取情報，來換一個姐弟團圓。
    姐姐被綁架了。
    姐姐認識了嚴徹，成了他的未婚妻，很美的綠旗袍。
    姐姐在飯店裏苦做，卻讓他去上學，安慰他說：“宇兒不怕，姐姐在……”
    姐姐和他一路從廣西流浪到上海。
    姐姐在廣西的老家中教他練字。
    姐姐……
    姐姐在夏日午後的陽光下，和他在家中花園裏蕩秋千。越蕩越高，越蕩越高，仍然咯咯地笑著：“宇兒，推高一點，再推高一點……”她飛到天上去了，那麼快樂那麼無憂，在燦爛的陽光中，仿佛像一個斑斕的夢要消失了一樣。
    記憶就卡死在這裏了。
    那一年，她十一歲。他八歲。
    腦海中飛速地掠過一幕幕往昔，姐姐姐姐姐姐……他總是這樣叫。然後，姐姐就會回過頭來看他，微微一笑。然後，夢消失了，已經沒有然後了。
    思羽的葬禮，黃金榮都來了，帶著一朵白花，由弟子扶著，老淚縱橫。“女兒啊……”說不下去，隻是哽咽。思羽的師兄弟，手下的人們，川流不息來拜謁。
    慕宇和秦越一起主持著葬禮，卻看著滿靈堂的人，都像是遙遠海麵上漂浮的小船，一個個黑點來來往往，而自己是站在岸邊，毫不相幹。
    從頭至尾，慕宇沒有掉一滴眼淚。
    好想哭啊，可是，哭不出來。
    姐姐死了，自己居然流不出一滴淚。
    Adair在他旁邊，擔憂地看著他，那雙眼睛憂鬱而憐惜，亦有深深的無奈與諒解。
    嚴徹沒有來。
    當天房微回家後，在房間內開槍自殺。
    一切就以一種奇怪的方式結束了。
    靈堂上，慕宇盯著遠遠的虛渺的某處，眉眼微彎，輕輕地笑了起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