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兒，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感覺到懷中的人在動，思羽欣喜。
    慕宇微微清醒，惶然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這是在哪裏？我們去哪裏？”
    “你病了，我們去醫院。”思羽輕撫著宇兒下陷的兩頰：“怎麼就成這樣了呢？你在陝西……”
    慕宇還有點懵似的，仍然扭頭看邊上。忽然人整個人直撲在了思羽身上，而思羽被這一撲，整個人都陷進了座位裏。
    槍響了，是連續的幾聲。思羽被慕宇壓著，仍然看到了慕宇背上連連綻開的血花。拉車的車夫受驚中顛簸著往前飛奔。
    剛才，他半昏半醒中環顧四周，驀然遠遠瞥見黑洞洞的槍口。他也知道自己病了，以為是幻覺。再看一眼，槍對準的是自己這邊的方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瞬間坐直，撲在思羽身上，擋住了一切可能性。背上是銳利冰冷的感覺，連續性的。瞬息的疼痛，居然不那麼難捱。被子彈震得往前撲，又把思羽往座位裏壓下一分。
    “姐姐……”他開口想叫她一聲。一口血吐在了思羽身上。
    槍聲繼續壓過來，車夫胸部中槍，當即倒在了地上死了。黃包車受慣性影響，居然從車夫身上碾了過去。思羽感覺到一震，然後黃包車翻在了地上。她的頭磕在馬路上，慕宇仍然壓在她上麵。
    思羽甚至來不及拔槍。
    開槍的不止一人。但看到兩個人躺在地上，流了一灘的血，必然是死了的。任務完成，警察也可能馬上過來，當然走為上策。從開槍到走人，不過一分鍾。
    “宇兒？宇兒！宇兒！……”思羽從他身下爬出來，慕宇了無聲息。他已經昏迷了，隻是那鮮紅的血不肯止住，汩汩地流著，簡直要流成河。
    青天白日，邊上的人聽了槍響尖叫四散，槍聲停了又有圍過來的趨勢。隻見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在馬路上，聲嘶力竭。
    一輛汽車飛駛過來，吱嘎忽然停下。上麵的人大罵：“瘋女人作死呢！”思羽是忽然奔到馬路中央來的，站在那裏，生生攔住了一輛急速的汽車。她手上沾著慕宇的血，握著手槍：“去醫院！”
    那個男人被嚇到了，把慕宇抱上了車，兩股栗栗，居然掌不了方向盤。思羽滿麵淚痕，臉上的疤本來很淡，此刻無比猙獰。她一腳踢開開車的人，自己坐到駕駛位上，車子一路飛速。
    張醫生在醫院接了秦越的電話，提前把病房，檢查儀器都準備好，不想迎來的病人滿身是血。
    “喬小姐，這是怎麼回事？”他帶著醫生護士迎了上去。
    “槍擊！外科醫生!救人！”思羽思維不亂，但整個人都慌到了極點。“宇兒，不怕，姐姐在，姐姐在……”她一直握著慕宇的手，而他的手一分一分地涼下去。她甚至一路跑著要跟著醫生進手術室。被護士攔在了外麵。
    秦越趕到的時候，思羽坐在手術室外咬著自己的手指，全身簌簌地抖。從來沒見過，這個從不示弱的女子，驚恐成這種樣子。
    “秦越……”思羽這一聲全是殘破不全的顫音。“如果宇兒死了……”
    秦越抱住她，以有力而溫柔的聲音穩住她：“會好的，會好的，會好，一切都會好。”
    四個小時的手術時間。思羽就一直坐在手術室外看著那扇門，秦越陪她看。
    做手術的葉醫生出來，張醫生又馬上進去。
    “怎麼樣？”秦越問。
    “三顆子彈，取出來了。差點傷到肺。若肺葉擊穿是必死無疑。幸好，”醫生也為此大喘了一口氣，但隨即麵色轉冷峻，“患者身體虛弱，目前症狀疑似霍亂……熬不熬得過來……難說。”
    身中三槍，染了霍亂，長途奔波……換誰也難熬，而慕宇身子骨向來就不強……
    重症病房裏，護士帶著口罩進來：“喬小姐，你和病人接觸過多，為了避免染上霍亂，要做全麵檢查！”
    思羽隻是守著慕宇，理都沒理護士。氧氣罩下慕宇的臉整個的灰了，是瀕死的那種顏色，毫無人色。點滴一滴一滴地注入慕宇身體，思羽盯著看，生怕過快或者過慢，會讓宇兒不舒服。若他能感應到不舒服，倒好了……
    “喬小姐？”護士又試著喊了一聲。秦越在門外敲了敲門，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口示意。護士見到，便退了出去。
    “護士小姐，我弟弟麻煩你照顧……至於喬小姐，盡量別去打擾她，她弟弟還沒醒，她不會倒下的。”
    護士小姐理解地點了點頭，不過回頭看那個俊秀卻死生難知的男孩子，那個美麗與可怕並存的姐姐，還是有點心疼。
    三天三夜，72個小時，思羽守在病床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沒有挪動過步子。醫生、護士來來回回，她都守著。
    張醫生勸了一下：“喬小姐，你弟弟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的，你也照顧一下自己……”思羽翕動嘴唇，唇上已經開裂，聲音啞到聽不清：“我還好……”
    秦越不在邊上。他固然知道這個時候思羽需要安慰與支持，但慕宇需要她，她便不會垮。而他，該為其他事奔波。
    五天了。
    或許是天可憐見，過了第三天，慕宇的臉上漸漸透出一點點生氣來，有了那麼一點血色，好像在恢複。雖然還沒有醒，但活下來的幾率是大大增加了。思羽看得比誰都仔細，喜不自禁。她身子一軟，才發現自己已經虛弱到這種地步。
    慕宇的手平放著，修長的手指微彎，形成一個虛握的手勢。思羽拿手絹蘸了水，一點一點給他擦著。一句一句，溫柔地和他說話，但她的嗓音，完全聽不出說的是什麼了。
    慕宇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宇兒？”思羽盯著他看，緊張到抓著床單絞了起來。
    慕宇的眼窩在微微地動，但一直沒睜開。開始不安分地滾動，如此虛弱的人，居然能有這麼大幅的動作。手忽然抬起，又捶在了床上，差點把輸液的針管扯了下來。
    “姐姐……姐姐……”他臉上是驚恐駭然的表情，讓人的心驀然提起來。到底在怕什麼？怎麼能怕成這個樣子？
    “姐姐不要！……不要，不要……”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醫生，醫生！”思羽喜悅與驚懼交加，按住了他還在敲打的手。
    “病情反複，準備急救！！！”張醫生和外科的葉醫生一起奔了進來，看見這個模樣，簡直異口同聲。
    “不要，姐姐，不要動手……嚴徹……”在送往急救室的途中，慕宇躺著，還在胡亂動作，說著胡話。思羽聽到了這句話，握著宇兒的手驀然鬆了，看著醫生護士把慕宇推入搶救室。
    她站在那裏，一瞬間茫然到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