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負了姐姐，就是負了我。我會恨你，一、生、一、世。”
    “我恨你，一生一世。”
    言猶在耳，隻是那個人如今不在身邊。嚴徹在自己的房子裏，一個人的屋子寂寞到影子也是頹唐的。
    恨……或許是最正常的情感了。思羽不該恨嗎？可以說，思羽受的傷簡直就是自己親手害的，而自己居然當著她的麵對她的弟弟表白……慕宇不該恨嗎？自己毀了他最愛的姐姐，也觸犯了他的禁忌……
    後悔嗎？他聽到心中的自己在問。答案卻是：不。
    不能，也不願。該麵對的總要麵對，還是要去麵對思羽，麵對慕宇。他起身，前往寶隆醫院。
    思羽不在。喬文晗不在。秦越也不在。
    白天知味閣的門依然虛掩，推開門，見到的居然是慕宇，還有陌生人。
    慕宇不敢置信地搖著那個陌生男人，大聲道：“我姐姐呢？我姐姐呢？”
    那個陌生男人也莫名：“這家店我盤下來啦。和一個男人接手的，哪知道你的姐姐是誰？青天白日的，怎麼跑來訛人啦？”
    慕宇甩手，不顧攔阻，“噔噔”地徑直跑上樓去，那個陌生男人在下麵追：“喂，私闖民宅啊你？上麵是我家裏人住的地方你瞎跑什麼！”
    慕宇傻在樓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又都不一樣了。關於思羽的一切都了無痕跡，無影無蹤。
    嚴徹也跑上來，半路上陌生男人擋路，他隨手一拉，男人站立不穩，差點摔了，恨恨地罵罵咧咧。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嚴徹試圖開口：“小宇……”慕宇忽然甩頭就走，他眼睛裏的敵意與冷漠漫天漫地。
    那個男人想到什麼，對慕宇說：“那個男人留了封信，說留給一個姓喬的，你是不啦？不過你姐姐什麼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你可別來了。”
    慕宇搶過信來，邊往外走，邊拆信，手指都是顫的，不小心就把信紙給撕破了。嚴徹不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是思羽的字跡，秀麗而頗具筆力，慕宇見過太多遍，隻是那驚心的字觸到眼前，卻希望不是來自姐姐。
    開頭就是這樣的字樣：“喬思羽在此申明：即日起，與喬慕宇斷絕姐弟關係，解除與嚴徹的婚約。”自持，冷靜，毫不拖泥帶水。
    “宇兒，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我自己也沒想過，有這樣一日，我們倆會變成如此。你我二十年的姐弟緣分從此了斷，不失為一個好結局。既然我們彼此無法麵對，不妨彼此冷漠。最愛之人，傷我最深。我已傷痕累累，便不妄言原諒。好自為之。”
    控製得恰好的語氣，姐姐永遠不肯失態。慕宇抱著信蹲在了地上，蜷著，寒風中瑟縮著身體，抱著自己也無法取暖。眼淚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水窪。像是走丟了的孩子，慌張失措，無所適從。
    那天跑出醫院，茫茫裏簡直不知身處何處，隻是要遠遠逃開。下意識跳上了電車，隨它往哪裏去，竟然就這麼回了南京。在南京的日子成了最大的煎熬，開始想遠遠地逃開，而後更想回去，隻是情怯。自己居然是所有症結之所在，而姐姐的生死悲歡，又如何去麵對？
    但是從未想過，會被相依為命的姐姐所拋棄。從廣西到上海，橫跨了半個中國，從十歲到二十歲，最漫長的十年，相依為命，也相親相愛。如今，一張信紙，做這幹脆利落的了結。姐姐……
    驀然憶起自己當初毫不知情地向她告狀：“姐夫咬我！”姐姐提醒自己不要和嚴徹走太近，自己卻如此不解，見到他們的親密自己卻感覺別扭，姐姐生死未卜自己在她麵前和嚴徹接吻……原來是自己一步步，把姐姐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嚴徹跪在他麵前的地上，瞥見了他手裏的信紙，把慕宇抱在懷裏，對他低喃：“小宇，你還有我……”
    慕宇起先掙紮推他，推不開，或許是太冷，或許是太孤獨害怕，就這麼任他抱著，那句話似乎有熨帖人心的力量，慕宇漸漸安靜。
    嚴徹也就這樣跪著，抱著他，灼熱的體溫一點點透過去，給慕宇觸手可及的溫暖。兩個人在寒風裏保持這個姿勢，一個多小時。
    裹著衣服匆匆走過的人，寒風裏穿著單薄的黃包車夫，挑著擔子的……各色人來來往往，在這裏慢下腳步，又急急忙忙離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與世界，而嚴徹，他的世界如今被他小心翼翼擁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