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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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慕宇大人親自打來的電話,邀其晚間到知味閣一敘,嚴徹不免受寵若驚,就差感激涕零了。
慕宇回南京上學的日子,對他來說實在是種煎熬。以往他還不過是隔幾天去一次知味閣,與思羽在一起日子雲淡風輕,不拘做什麼都十分自在,呆到中午和思羽一道吃了午飯才離去。如今他是鬼使神差,如被拘了魂在那邊,每日裏都去報到。每去一次,慕宇不在,他不好意思馬上走,留在那裏也沒有以往的自在,總是心神不寧,一會兒覺得慕宇就在外麵,一會兒內心自愧這般對思羽實在不公,一會兒又想還是別讓思羽看出什麼來比較好。唯一入定的時候,竟然是思羽提及慕宇的時候。
嚴徹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但自己一顆心,躁動而輾轉,如何控製得住?他也放任下去,不想控製。眼下也顧不得想什麼,先趕到知味閣去見他才是頭等大事。
到知味閣的時候太陽還半斜呢,進了屋卻發現十分陌生的秦越一個人抱著一本課本在平時客人的桌子邊苦讀,嚴徹一下子還以為走錯了。
本來思羽要弟弟陪陪這個朋友,慕宇直接呸了一聲:“這廝也要人陪?你把他掛在那裏風幹了他也不會孤獨寂寞的!書呆子!抱著你的課本啃去吧!”然後就跟著姐姐進廚房打下手了。其實他哪裏是去打下手的,隻會幫倒忙,順便在菜起鍋的時候偷吃……
這是第一次思羽在晚間邀請別人到家來赴宴。樓下的四桌客人正常就餐,他們則是在樓上。嚴徹在上頭拿眼一瞥,樓下的一桌赫然坐著的竟然是兩個上校陪著一個少將,還有另外幾人作陪。思羽還沒上來,在下麵親自上菜,並敬了他們一杯酒,算是作陪,看樣子思羽與他們並不陌生。
嚴徹忽然有點狐疑地看向思羽。這個女子,一定是在拚命壓製自己的才能。否則,不會僅僅經營一家飯店。
慕宇從背後拍了他一下,問:“幹嗎呢?看著姐姐伺候別人不高興啦?沒關係啦,姐姐馬上就上來了。”
嚴徹問了一句:“你們這裏常常來些高官嗎?”
慕宇會錯了意,稍帶戲謔地說:“難不成你怕姐姐貪圖富貴變心了不成?要說富貴,也不是沒見過……好啦,反正來我們這裏的非富即貴,否則真心負擔不起的。”
“喏,姐姐還沒上來,我勉為其難為你們介紹下這些美味啦。還有江南風物否,桃花流水鮆魚肥。又稱刀魚,古人最恨海棠無香,刀魚多刺。這是清明前的刀魚,骨刺不硬,能連刺一塊吃下,鮮美無匹哦!”慕宇邊介紹邊十分富有主人翁精神地給他們夾菜。
“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三月初。這道菜呢,就是竹筍煮鰣魚,不要小看了這竹筍,可是從天目山弄來的黃泥筍,每一根都在九寸以內的。還有一道,油燜春筍蝦子,這蝦子得是一百斤裏麵才挑出來的一斤,你們得仔細品味,不許浪費了姐姐的辛苦勞動。”慕宇雖然不會做菜,但是長期以來被姐姐培養出來的味蕾也不是吃素的,出名的嘴刁,算得上個美食家,介紹起菜品來頭頭是道。
“江南有俗語:清明螺,頂隻鵝。這幾道炒螺螄,螺肉炒韭菜,螺肉嫩豆腐羹,選的是青殼螺螄,肉嫩殼薄味鮮。螺螄過了一冬,清明前後最肥,螺頭肉飽滿有韌勁。炒螺螄裏放了蔥薑,黃酒,醬油,白糖……”慕宇還沒講完,秦越自己拿著一顆炒螺螄在吮。
“傻瓜,那螺螄尾巴是活肉,糯軟爽滑,我最喜歡吃了,你居然把它吐掉!”慕宇看見有人如此“暴殄天物”,恨不得敲他一個大栗子。
“當當當,現在,由我隆重推薦:河豚。吃它現在最好,趕在清明前,表皮的細鱗還未變硬,口感最佳。雖河豚與刀魚,鰣魚並稱長江三鮮,但它是得拚死才能吃。還沒做它也麻煩得緊,先剔抉內髒,洗清血筋,燒煮的時候以酒代水,大火煮沸,中火燜透,直至收汁,最好要一支半香時候。吃河豚,最妙的境界就是唇舌略微有持續的麻木,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膽小鬼就不要吃了啦!”慕宇見秦越的筷子稍微停頓了一下,故意地氣他。
嚴徹雖然出生在富貴人家,但如此考究,如此風雅的宴席還是第一次見。“三代才學會穿衣吃飯,古人誠不欺我!”嚴徹在心裏感歎了一下,也不等慕宇介紹別的了,眼疾手快,直接下筷子:“食得一口河豚肉,從此不聞天下魚,便是為它死了,也是死在思羽的好手藝下,死得其所了。”
中間思羽上來,也沒說話,四個人默不作聲地吃過一頓飯。直到大家都放下了碗,嚴徹歎息似的,悠悠道:“思羽果然妙人也!聽說飲食最高境界是一劍封喉,讓食客半句不是都說不出口,你是當之無愧了。”
秦越家境平常,自小於物質方麵不過求衣食無憂,而且隨年齡漸長,誌存高遠,未免覺得耽於衣食非有誌者之舉。今日在這裏一頓飯吃下來,才稍稍領略了飲食藝術,此刻隻覺得一身細汗,陶然忘言。
“所謂的什麼妙人,若不是天生我才,則是百煉成鋼。天生的沒幾個,倒是這世道,最能讓人‘賦到滄桑詩便工’。”思羽說得不動聲色,卻讓秦越聽得癡了,一時竟直盯著她看,錯不開眼去。等自己意識到失禮,大為尷尬,別人沒注意,自己一張臉先紅了起來。
她端來了飯後的點心:“這些青團是在喬家柵的,我沒時間做,喬家柵的點心也不錯,老板送給我的。應時應景,你們嚐嚐。”
嚴徹捏了一塊,色如碧玉,宛然一件藝術品,卻不吃,仍然看著思羽。慕宇見他發呆,從他手裏接過去,放在了自己嘴巴裏。嚴徹醒過來,對他一笑,拿起下一塊吃了起來。
(注:有關飲食部分借鑒了沈嘉祿的《上海人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