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宇匆匆地整理從圖書館裏借的書，對身邊的秦越說：“我周末回上海，你要不要去玩玩？”
    秦越整了整自己的中山裝，壓低了聲音問：“好小子，最近總是往上海跑。出什麼事啦？”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出圖書館。身後圖書館那愛奧尼亞式柱廊、山花、簷部等西方古典形式構圖在夕陽下穆然雅致，幾隻鴿子歸來，立在屋頂上咕咕地叫兩聲，更有幾隻對張騫親筆題寫的館名“孟芳圖書館”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側身在匾額旁掠過來，又飛過去。
    “當然是回去看我姐夫啦！”慕宇出了圖書館，聲音立馬高了八度，忍不住的炫耀。
    “原來成日裏聽你說你姐姐怎麼傾國傾城，怎麼，現在居然有人配得起她啦？”秦越向來沉穩持重，這回也忍不住打趣他。
    “那是！我姐夫也是舉世無雙……”慕宇本來要說“舉世無雙的邪魅樣子，無賴品性”，但想想有關門麵呐，就不說下去，“看你不以為然的樣兒，和我一起回去不就揭曉了嗎？”
    秦越還有點猶豫，慕宇繼續遊說：“再說了，現在什麼時候啊！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秦越見慕宇文縐縐掉書袋子，忍不住拿書拍了他一下：“人家蘇軾也沒得罪你，平白拿著人家的詩來作賤。現在快清明了，又如何？”
    慕宇躲開去，故意地搖頭晃腦：“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蘇大詩人嗚呼哀哉，人家明明在提醒我們要吃春筍，老鴨湯，蔞蒿，河豚的，偏偏這等蠢物不知……”
    秦越也隻好認栽，誰叫自己學的是工科，自己當初也不知是怎麼撞大運或者說倒黴，就和他認識了。和喬慕宇這個古書熏染出來的人比伶牙俐齒，運用典故，就準備被取笑死吧。
    不過這也是慕宇的可愛之處了，他和你要好，才和你不分彼此，變著法子與你玩笑，捉弄你，把你弄得哭笑不得。一般人，你要和他說話，他總是那麼一副溫柔有禮，卻微微受了驚的樣子，甚至能夠微微結巴起來。當初也是在自己的朋友愛好詩文，拉著他去參加什麼詩社聚會，結果倒碰上了慕宇，慢慢才熟悉起來的。真深交了才發現，他那斯文溫良的樣子，全都是騙人的，骨子裏不知多麼地跳脫靈動。
    慕宇乘早班車回的上海，身邊帶著秦越。本來他要直接回家，秦越覺得貿然來訪總不合適，更不肯空手見人，就拖著慕宇幫他挑見麵禮。
    慕宇又鄙夷了秦越半天：“姐姐喜歡的自然有姐夫送給她，你獻哪門子殷勤？我說，隨便什麼都行啦。”秦越執意不肯，這穩重果決的人居然扭捏猶豫半天了，最後才在書店挑了一本魯迅的雜文集《而已集》。彼時已經過了中午。
    知味閣的門虛掩著，慕宇人未到聲先入：“姐姐大人，我想死你啦！快出來接我！”
    思羽聽見聲音從裏麵拉開門：“越來越沒規矩了！是想我，還是想我做的菜？”
    秦越站在慕宇的背後，目光直接越過慕宇，落在了思羽身上，他的目光裏有兩顆流星落進去了。
    慕宇還沒介紹他，思羽不知如何稱呼，也就盈盈一笑，微微頷首。那樣一個女子，也並非傾國傾城，卻讓人見之忘俗，再難忘懷。秦越國學並不好，但此刻腦子裏翻來覆去是兩句來自王勃《滕王閣序》的詩，不合時宜，毫無關聯，秦越卻因此銘記了一生：騰蛟起鳳，紫電青霜。
    （注：此為國立中央大學的圖書館，由江蘇督軍齊燮元獨資捐建，並以其父齊孟芳為名）（又注：國立中央大學即為南京大學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