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二十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1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當法老真正發怒的時候,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隻聽得到他冷淡得不真實的聲音,這聲音裏竟似含了笑意,那表示:殺了你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她的怒火被法老的冷淡震懾住了,她能感覺刀刃的冰涼。就算法老並非真的想殺她,在這種情況下,她如果再意氣用事,他也極可能會一怒失手。何必呢?何必為此死得不明不白?
“你要在聖廟裏殺我?”她勉強開口道,“在‘神之居’門口?”
話一出口,那刃死亡的冰涼仿佛離自己遠了一點,法老仍是麵無表情的,但他盯著她的眼神已明顯平靜了許多。
“你說的對……”他輕聲說,“不能在這裏……回答我的話!”
“我又不是職業殺手,就算想殺你也沒那個本事啊!”
刀刃又逼近了,在她的下巴上摩挲。
“這麼說,你是想殺我的?”法老沉著的聲調裏藏著危險的信號,“寧可做我的敵人也不願意在我身邊嗎?”
她的直覺提醒她最好服軟,但她仍咬牙切齒地衝口而出:“我可沒實力做法老的敵人,但是——我恨你!”
法老笑了,他這滿不在乎的笑也是她所憎恨的。每次她很嚴肅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時,他總以這種可惡的笑容來侮辱她!
“你耳朵出毛病了?我說的是——我恨你!!”她刻意加重了語氣,因為她現在沒那麼投鼠忌器了,法老已迅速收起了劍,並放開了她。
“你不恨我,可綸!“他微笑道,“我猜你從未恨過任何人,你的聲音裏聽不出恨意。但我聽到過,真正恨我的人,即使說著甜言蜜語,聽來也象淒厲的磨刀聲,提醒我他想要殺我。而你,既不知道哪些話可以傷人,也不知道哪些傷人的話會揭了你的底。從今以後,你若再說‘我恨你’,我會當作甜言蜜語來聽。”
她下意識地揉著手腕,目不轉睛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那專注的表情讓法老以為她要罵句不中聽的刻薄話,但他想錯了,可綸問的是:“你不累嗎?”
這句聽似嘲弄的問候令法老的微笑立刻蕩然無存,他盯著可綸,雙瞳幽深如淵。真的,可綸心想,她想不出有誰的眼睛會比德卡的眼睛更具感染力。
“降服獵物總是要花點力氣的。”他泛泛答道。
“星夜兼程地從第一瀑布趕回來截住我,一定是很累的。德卡,我真是忍不住同情你,你有那麼了不起的事要費心,卻還不得不分神來提防我離開,像你這麼操心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碰到,你是不是每晚都操心得睡不著?”
“有所得必然有所失,我不過是希望你留下來而已……”
“留下來繼續身不由己無所事事?你的希望對我來說一文不值!你對待我,就像對待一隻寵物,心情好了來和我說說話,心情不好就讓我在後宮裏自生自滅。我說,你的後宮已經豢養了夠多寵物了,不少我一個吧?”
“和你說話是需要極大勇氣的,哪個傻瓜願意不斷被同一隻刺蝟刺傷?”
“既然如此,請你讓我回去。我的生活應該在那裏!那才是我過得慣的日子!”
“人在哪裏,生活就在哪裏!”法老簡單地說,“正因為你有這種傻念頭,才會落入棋局,才會無謂的把這段光陰浪費在吃喝玩樂上。可綸,自由的靈魂隻不過帶領你過了一段不負責任的生活。若沒有外界不可抵擋的操控力,你那孩子氣的自我是永遠不會自己成長的。”
他這冷靜客觀的評價傷了可綸的自尊心,“你少自以為是了!”她煩躁地嚷,“別裝得你好象能看透我似的!”
“我能看透你!”法老安靜地說,“你需要的不是那邊的世界,你需要的是愛。”
可綸怔了怔,法老的話讓她想起那句歌——“Allyouneedislove”“你需要的隻有愛”——所以她才會在這個陌生世界感到無依無靠,所以她才會在這裏放縱生命,所以她才會因為寂寞無助而痛哭流涕,所以她才害怕德卡——可是,他憑什麼?!
“請你不要褻瀆了愛這個字!”她馬上反駁道,“就憑你豢養女人的做法,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空談愛與責任感?”
“偏見蒙蔽了你的判斷力。看來你注意到的隻有我的侍妾……”法老的話裏有種讓她恐懼的東西,“在我的世界裏,你關心的隻有我對待女人的方式?就是這一點讓你害怕我嗎?害怕你也受到同樣的——”
“住口住口!”可綸連聲喊道,她想逃了,她已經邁出步子想飛離這裏了,但法老輕而易舉擒住了她,“別忙,”他淡淡道,“祭司們的耐性都很好,你用不著急著出去。”
“德卡!”驚惶之下她脫口而出,“你放了我吧!你在這裏同我高談闊論又有什麼意義呢?你不累嗎?”
“是有點累,”德卡低聲說道,“但隻能如此,有什麼是連法老也不能強求的呢?‘未知’的心!與你相處,總令我感到絕望——”他頓了頓,因為可綸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所以他重複著說,“是的,感到絕望!我想了解你,想成為你的依靠,然而——太讓人遺憾了,你對我以及這一整個世界,半點都不在乎!”
她充滿懷疑地瞅著他,衡量這話裏真誠的分量。“德卡,”最後她說,“請你以後不要對我說這種話。我分不出真假,不想做個被假話感動的傻瓜!”
又來這一手!隻要有機會,她那被迫成長的靈魂永遠喜歡躲在天真下麵逃避現實,或者,他們都一樣,自作聰明地都不想犯傻,結果倒成了兩個彼此折磨的傻瓜。
“出去吧!”法老回答,“我善良的姐姐還在期待你為她死去的母親祈禱,我警告你,可綸!下次再要欺騙她,我會——”
“她哪善良了?一邊滿口答應我,一邊以最快的速度給你通風報信!”
“誣陷是種罪孽,你不能冤枉王姐!”法老開始慢慢往外走,可綸被他攥住,隻好踉踉蹌蹌地跟著,與德卡一起,走過一重又一重的擎天巨柱,光影與柱影在宏大的殿堂間交錯,被細細描摹在柱子上的人與神,在光天化日下又恢複了凜然不可侵犯的肅穆表情,像德卡一樣,逼視著她,壓迫著她,非要她也莊重收斂不可。
與這片神聖氣派真正相稱的大祭司此刻已站在大庭院裏了,她的頭上戴了耀眼奪目的黃金冠冕,襯得她頎長的頸看上去不勝負荷。眼見竟是法老拖著“未知”從裏麵走出來,大祭司顯得極為驚訝。
“德卡!你怎麼在這裏?!”她快走幾步迎向他們,先仔細端詳了她的弟弟,再上下打量可綸,意思很明顯,雖然她沒有問——你們倆怎麼在一起?
“工事進行得比我預想的順利多了,我趕回來感謝神明!”法老回答,“發現‘未知’也在這裏,就讓她與我一起去內殿了,我也正要感謝神明將‘未知’送來。”
法老說話的時候,可綸始終低著頭沒開口,她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但感覺卻好了很多。欺騙善良的大祭司是她的不對,但竟沒有達成目的,她原以為自己會咬牙切齒的不甘心,可她的心竟異常平靜,心底潛伏著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宿命啊!可詛咒的宿命!不過一推而已,我竟沒有進去!是我自己先放棄的!德卡說的都對,我以為自己能應付一切,可天知道我隻是盡可能的逃開我應付不了的一切。我就是那麼膽小,連鼓起勇氣接受命運的挑戰都做不到,卻一味埋怨德卡,然後在埋怨裏遊戲人生。
那個在“神之居”門前因為莫須有的驚嚇而退卻的可綸,才是真實的可綸。害怕門後有鬼,所以不敢進去;害怕這裏艱苦原始的生活,所以不敢逗留;害怕法老捉摸不定的心,所以不敢輕易地相信;害怕付出沒有回報,所以連付出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