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版本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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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可倫再度踏進了那扇由女神守護著的宮門。仰眼望著女神安詳的容顏,她想: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她命運的“哪裏”,真的是原來的世界嗎?為什麼她拚了命也回不去呢?一次又一次,回到德卡的掌心。
法老的侍妾們,如四散的珍珠般點綴在法老美不勝收的後花園裏,在花園中心的石板路上,大祭司嫋嫋婷婷地朝她迎上來,她那豔光四射儀態萬方的美人氣派,瞬間將那些珍珠都襯成了黯淡的塑料珠子。
“能見到‘未知’無恙歸來,我終於安心了。”她以如釋重負的口吻歎道,“母妃對神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幸好並未鑄成大錯!隻是令‘未知’受苦了!”
可倫戒備地瞪著大祭司的如花笑靨,“這麼說,把我賣給奴隸販子的並不是神官,而是你的母妃?”她試探道,“莎蘿王妃?”
“不錯!”法老在她身後答道,語聲分外明亮,聽來不勝歡喜。
“德卡!”大祭司馬上迎過去,站到法老身後,她以為弟弟能做擋箭牌嗎?
在其餘眾人紛亂的跪拜禮裏,可倫轉身看著法老,唇角不可遏止地泛起微笑,近乎得意洋洋的微笑。法老欠她人情,她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來,他承認他欠她一個人情。一個念頭浮現腦海,她不能不笑。
“很高興你我都別來無恙,”可倫微笑道,“這次我差點又成了您棋局裏的棄子,僥天之幸,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與您會麵,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法老注視著她,有一點點困惑的神情,似乎很不習慣可倫對他使用敬語。隨後他的目光移到納科特身上,終於開口問道:“哪裏來的男孩?”
“說來話長,您確定要站在這裏聽我陳述來龍去脈嗎?”
法老再度望向她,“跟我來!”他簡單地說,就要徑自朝宮裏走。可倫沒動,因她發現大祭司也沒動,可見法老的吩咐是對她一人的。
“請等一等!”她急忙說,“我有話說!”
法老停步看著她,“在這裏?”他問。
“是的!”可倫堅決地點點頭。於是法老回身站定,目光掃過眾人,道:“說吧!”
“剛才,我聽大祭司說,這次是她的母妃害了我,”可倫一字一句地說,“我與王妃沒有任何過節,我也不曾冒犯過她,因此,我請求法老能夠給予害人者應得的懲罰……”
“好!”法老迅速回答,正好阻止了試圖說明情況的大祭司開口,“接著說!”
“我來到埃及,不曾冒犯過任何人(法老挑了挑眉)……即使冒犯,也是無心之過,絕不是有意,也沒有嚴重到要為此付出性命的地步。然而,我卻接二連三地遭受無妄之災,因為無依無靠,每逢大難臨頭,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是不公平的!我並不是埃及人,為什麼要被無端牽連進埃及人的紛爭中去呢?法老,我相信您是賢明的君主,正好今次大祭司也在,請您允許我回到我的家鄉去!回到我的親人身邊!”
法老笑起來,黑亮的眼睛裏溢滿了笑意,若不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準會哈哈大笑的。“嗯,確是合理的請求,我若不允諾就有違天倫了!”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她,“不過,你現今並非孑然一身,這個男孩是否也要與你一同進入‘神之居’?這又是另一個有待商榷的問題了——至於這個問題,你說過並不適宜站在這裏討論,所以我認為暫且不用斷定結果,留待細談吧!你不妨接著說。”
可倫原本是勝券在握的,沒曾想因納科特被德卡鑽了空子,被他象蛇一樣溜掉了。她決心破釜沉舟了。“這個男孩……”她本想狠下心說“與我無關”,但舌頭仿佛打了結,就是吐不出這個詞,她隻好說,“先不要管這孩子吧?我隻單就我自己向您請求,請您讓大祭司帶我進入‘神之居’,您許可嗎?”
“若非我的許可,‘未知’也就不會被納魯斯欺騙,更不會身受此無妄之災。如何再度將您送入‘神之居’,鑒於這一次的教訓,我需仔細思量一番再做定奪,這一點還請‘未知’不要心急。”
“如果您非要這麼說,那我也無話可說了。”可倫負氣道,與德卡談判就象往鐵板上釘釘子,到頭來隻會砸到自己的手,連痛都沒臉喊。
“好!”法老簡潔地收了局,“跟我來,我給你答案!”
可倫被動地跟著他走,走進法老的寢宮,走在她以為永遠也不會再踏入的甬道裏。納科特緊跟在她身邊,亦步亦趨,他還不能像其他人那樣讀懂法老的命令,所以也跟來了。
法老推開了自己寢殿的門,回頭才發現那來曆不明的小鬼還粘在可倫身後,不覺短促地笑了一聲。“你是從哪裏找來的侍衛,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他朝著可倫笑道,“讓他出去!我不會吃了你的!”
“不!”可倫反而拉緊了男孩的小手,“你不會吃了我,可是我怕你!”
法老的笑容神速消失,他探究地瞅著可倫,半晌才問:“怕什麼?”
“怕你的棋局,我不知道下一次是否還有這麼好的運氣逃出來。德卡,請你放了我!不,我求你放我走,我真的受夠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即使能保住性命,我也會變成神經病!”
“你不會的!”法老以不容反駁的口吻回絕了她,“一個棋子無法影響下棋的人,更不可能自己出棋。可倫,你現在玩的是你自己的棋局,你甚至學會了如何逼我出棋。看來磨難教會了你很多東西。一粒異世界的種子,能在此地成長,必然已在此地紮根!”
“倘若你希望我留下來,請你直說,不要用上帝的口吻評判我!”
法老的雙瞳瞬時黑得無邊無際,他回答得非常快,快到幾乎有些漫不經心。“我希望你留下來!”他說,且說了兩遍,“我希望你留下來!”
“留下來做什麼呢?再被你利用?為你枉送性命?或者你希望我留下來做這裏的點綴之一?”可倫嘲弄地反問道,“我差點被奴隸販子賣去蠻荒,為了逃命幾乎淹死在尼羅河裏,這也是你希望的嗎?
“不要誇大你的犧牲,可倫,我會補償你的。”
“既然你曾經許可,那就請你再許可一次。進入‘神之居’,這就是我要的全部補償!”
法老深思地看了她好一會,她敢說在他那魔鬼般精明的思維裏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他的眼裏重又浮現出不同尋常的笑意,這不常見的無賴微笑總會讓她惶惶不安,這也是她怕他的原因之一:猜不透他究竟會使什麼法子來對付自己。
“我明日將啟程前往第一瀑布督促水利工事。我明白你焦急堅決的心情,但你的請求我隻能等到工事完畢後再行處理,”他說話的口吻和藹得不祥,“請‘未知’耐心等候一段時日,權當撫慰受驚的心吧!”
“你大約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一定,”他笑得極端可惡,“但工事肯定會在泛濫季前結束。”
“沒關係,”可倫抵製道,“我可以去求大祭司,看在她母親的份上,她也該答應我的請求!”
“大祭司沒有欠你任何允諾,她的母妃已受了恰如其分的懲罰,如果你能體念她喪母的悲痛,那最好不要以此事去為難她。沒有我的許可,她也無法帶你進入‘神之居’。在你離開的這幾天,這裏發生了一些變化,我隻能告訴你,而今我是你僅有的希望。可倫,別再自作聰明了,再為此受傷的話,我隻當你是自作自受!”
突然從法老口中聽到王妃的死訊,可倫倍覺意外。她滿腔的怨恨登時沒處著落,空空蕩在心頭。這消息並不能帶給她絲毫快樂,反而有種怪異的歉疚——畢竟她毫發無損,但始作俑者竟為此而償命。
她目光移向法老,坦白而無辜地望著他。“我並不希望她死,”她輕聲問,“她是為我而死的麼?”
法老不屑於回答這個問題,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慢吞吞地說:“‘未知’心裏的天平從來都是傾斜的!對不配獲取憐憫的罪人濫施同情,對於日夜為她憂心傷神的人倒劍拔弩張得寸進尺。”
這話激起了她情感上的條件反射,話沒過腦子,脫口而出。
“誰?你嗎?”
“你覺得呢?”
“如果真這麼擔心我,為什麼不敢承認你不肯放我走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你離不開我?!”
“我認為你並不在乎我的承認與否!”
“那可不一定!”
“女人的詭計,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法老哼了一聲,目光炯炯地凝視住她,“可倫,在身體虛弱臉色蒼白的時候,不必急著對我挑釁。莫非你不打算告訴我這個男孩的來曆?”
“他跟著我逃出了奴隸販子的船,他唯一的姐姐還在那艘船上,所以我不能棄他不顧。”
“在找到那艘船以前,先讓他跟著紀斯卡多罷!”法老掃了男孩一眼,“確定他並非心懷不軌的密探之後,我會再做安排。”停了停,見可倫沒有表示反對,他又繼續道:“我讓你跟我進來,並非為了之前那些廢話。你能安然無恙地回來,我很高興。無所不在的神明回應了我的祈禱,陰差陽錯的人心博弈中,你不但沒有被送入‘神之居’,也幸運地躲過了又一重迫害。能再度見到你站在這裏,我很高興,即使你巴不得和我永不再見,我還是很高興!”
可倫怔怔地望著他真摯誠懇的臉,眼前這俊秀明朗的臉龐此刻滿漾著喜悅,仿佛春風拂過嚴寒的大地,忽然就蘇醒了所有的情感。
迫害不能奪走她自由的靈魂,愛卻可以,且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