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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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牆坐在牢房的泥地上,可綸滿心的憤恨,她渾身上下難受極了,她想吃飯,想洗澡,還想上廁所——難道真得在這裏就地解決不成?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就似有千萬隻螞蟻在齧咬著,全身的血都衝進了大腦,令她煩躁到想要殺人。她早該想到,在這人治社會,本來就沒什麼法律規範可以講,法老的命令就是最高裁決,她怎麼連“伴君如伴虎“的古訓都忘記了?
長長歎口氣,可綸方知如今再怎麼自怨自艾都沒有用了,她抱著她的大背包泄氣地看著對麵牆上的光影躍動,那是從門上的小窗口射進來的火把光,這大概就是地牢裏唯一的光源了,要能見陽光,還能算是地牢嗎?我就要在這裏等著發黴,得病,歸天。殘酷的現實啊,我的命運不應該是這樣的!就算要死,也應該死在爸爸媽媽的身邊。哎,我就真這麼束手待斃不成?當時真該聽爸爸的話,帶上他那把微型手槍,是我把埃及想的過於安全了,連把小匕首都懶得往包裏放。先前在這裏死去的犯人,不知道得的是什麼病,想來AIDS,伊波拉這種高級病毒在這古代還沒有繁殖出來,如果是天花肺結核,那就更不可怕了,我到底是注射過疫苗的21世紀人,沒這麼容易被感染………萬一要是我所不知道的病呢?如果法老知道我得了病,會不會大發慈悲放我出去呢?至少那個獄卒也會開門來看看我情形啊………
——在我真的得病之前,不如先裝病逃出去吧!
念及此,可綸振作起來,她趴到小窗口上,用有氣沒力的聲音叫道:“來人哪………有人嗎?………救命!……我要死了………救命………”
“你嚷嚷些什麼?”先前的那個守兵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手持火把瞪著可綸,“給我閉嘴!”
“我……我覺得……覺得很不舒服………!”可綸軟綿綿地對他說道,垂眼蹙眉在做出楚楚可憐的表情,“………頭好暈……渾身都痛……我大概是被感染了……請轉告侍衛官……我恐怕要死在這裏了……就……就不能隨他會底比斯受審了………我……我……”話未說完,忽然她兩眼一翻,就往後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守兵對她的表演半信半疑,前麵那個死在這間牢房的犯人,也是突如其來的得病,然後就一命嗚呼。不過這姑娘進去還沒多久,怎麼這麼快就不行了?難道因為她是女人的關係?
“喂!喂!”守兵喊了兩聲,裏麵沒一點反應。他開始擔心了,不管怎麼講,她到底是要被帶去底比斯的,要是死在這裏,說不定法老會追究。於是他解去門鎖,緩緩將牢門打開。
裏麵的可綸自然不會真的昏倒在地,她緊張地傾聽著門鎖打開的聲音,眼見門鬆動著在往外敞開了,腦海中最後閃過一句話——成敗在此一舉!接著她便狠命地將門一踹,看來力道相當足,守兵往後一退,沒站穩,摔倒在地,火把隨之滾落。可綸大步躍過他的身體,玩命地往外奔逃,隱隱可聽見守兵在破口大罵,不知道說得是不是布巴司提斯的方言,總之她一個詞都聽不懂。沿著記憶中曾經過的甬道,直接掠過在大門處守衛的士兵,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可綸已經閃進了總督府迂回曲折的長廊之間。
簡直完美!可綸情不自禁佩服起自己來。多虧她穿著行動便利的牛仔褲和NIKE跑鞋,要是象那些埃及姑娘穿一身的亞麻布裙裝,她鐵定在守兵抓住之前就會被拌死。
這一帶都好安靜啊!有小運河穿梭於宮室之間,地牢那邊已經喧鬧起來,不如就在這些宮室中找個藏身之處吧。這樣想著,可綸順手推開一扇門,躡手躡腳走進去,也顧不得看那屋內的情形,回身趴在門上,悄悄從門縫裏窺探那外麵的動靜。
很快便有一大隊士兵高舉火把急速跑過,口中零零星星喊著:“她跑不遠!………還來不及闖到前殿,肯定就藏在這一帶………”
沒這麼神機妙算吧?!抓到我你們又沒什麼好處,用得著這麼賣力嗎?可綸歎口氣,知道他們很快要一間間屋子搜過來,看來這裏也不能呆,得想辦法逃出去才行………
“別動!”
黑暗中忽然響起的這個聲音真把可綸驚出了一聲冷汗,如那個聲音吩咐的,她一動也不敢動,等候厄運降臨。接著有兩隻手捉住了她的雙肩,那個聲音在她背後說道:“你就是那個‘未知’吧?”
“不管你是誰,拜托你行行好,不要把我交出去……那個無賴肯定會把我就地正法的!”
“誰要殺你?會有人敢殺你嗎?法老保護著你啊!”
“才怪!要殺我的,正是法老本人!”
“因為你賣掉了珍貴無比的王家護身符,每個人做錯了事都該受到懲罰。”
“你少跟我講大道理了。如果你希望我被殺掉,就盡管大喊一聲,讓那些衛兵來抓我好了,不過,救人一命總是功德無量的事情,你不想為自己在神前積點德嗎?”
“神會知道我那虔誠的心。”她說,聲音溫柔婉轉。
可綸已經確定她是個女人了,所以稍稍放心,同類總是比較好溝通的,她抱著這個一相情願的想法聽這個女人繼續往下說。
“我是總督府的侍女長莎莎,因為你的關係,法老取消了今晚的盛宴,我想這是神安排我能早點回來幫助他的使者………”
我在水深火熱,她卻在不疾不徐的扯這些廢話,這個埃及女人到底想怎麼樣啊?可綸不耐煩起來,乘她稍有停頓,立刻插話問道:“如果士兵要搜查,總督府最不會被搜到的地方是哪裏?”
“通常是那些大人們的寢室!”侍女長回答,“但‘未知’是法老要捉拿的人,就算是將軍大人,也不能夠阻攔士兵搜查的。”
“我想起來了,他們一定不敢去搜查佩特拉女王的寢室,對吧?”可綸不知道那些士兵是不是已經要搜到這裏了,說不定下一秒鍾他們就會衝進來了。
“大祭司剛剛依照王的吩咐,起程回底比斯去了。”
“不會吧!?”可綸終於決定破釜沉舟,她很突兀地回轉身來,一把握住侍女長的手,“如果你真的想要幫助我,請你帶我去埃及王的寢宮!”
此時她們已經聽見了有士兵往這邊漸進的腳步聲,情況已不容遲疑,侍女長一把捉住可綸的手,“請跟我來!”她們從這屋子通向小運河的露台跑進了總督府沿岸的花園,沿小徑一路奔到地勢開闊的河邊,有高高的階梯一直延伸進水中。
“走上去,就是法老住的前殿,那些守兵一時不會搜到這裏來,即使來了,他們也不敢上去驚擾王。王已就寢,那裏的侍女都退下了。王的知覺非常敏銳,小姐請小心,不要被王發覺。”
“放心吧!這種捉迷藏的遊戲我老玩了。”可綸點頭輕輕回答,她湊近莎莎耳邊,“非常非常感謝你。”
“請安心藏在這裏,現在府門一定已經封鎖了,小姐請千萬不要冒險!”
“好。那麼,我去啦。”可綸沿階梯往上走去,住在這麼高的地方,視野也很開闊,真搞不懂德卡為什麼心胸如此狹窄,為一條項鏈這麼小題大做,他存心要整我不成?
寢殿之中非常安靜,燃著長明燈,微弱的光線中,可以看見躺在床上的埃及王。可綸就隱在旁邊厚重的簾幕後,盡己所能將呼吸聲調到最低,極慢極慢的坐下來,這才驚魂略定。
最好那個侍女長能在天亮之後將我帶出去,就這麼死在這裏太不值了。這整件事現在回想起來如同一個噩夢,更糟糕的是她現在還置身於這個噩夢之中。隻不過賣了一個護身符,埃及滿街都有賣,為什麼這一個特殊呢?那個老實可愛的侍衛官說她做錯了,剛才溫柔好心的侍女長也說她錯了,可她隻不過是想知道,德卡給她的這個護身符,究竟有什麼深意?他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她,想幹什麼?她可不想被牽扯進法老一手安排的陰謀裏去,所以呢,還是賣掉的好。
她稍一側頭,就看見了少年王熟睡的臉。微弱搖曳的燈光把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映照得出奇的漂亮。安靜這種氣質似乎永遠也不會屬於他,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宇之間,依然看得見那種飛揚歡躍的神采,他的睡臉,看起來懶洋洋的,帶著稚氣未脫的頑皮。他真的是個很複雜的人哪!笑起來帶著肆無忌憚的孩子氣,將眉毛一挑的時候,又流露出令人畏懼的王者氣概,漆黑眉毛下那雙深沉的眼睛,深沉得瞧不見底,沒有人能瞧得出他的心事,卻有本事讓你心慌意亂,好象你那些最隱秘的事情也要在他的眼前大白於天下。
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自己碰到的不是這種法老。在他麵前,我沒有一點身為曆史旁觀者的喜悅,倒覺得自己好象那個翻不出如來手掌的孫悟空,急於擺脫卻又無可奈何。不過話說回來,像他這麼俊秀的少年,在現代也很難找出幾個,走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同他合影留念。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回去呢?
自從來到這裏,這個重要的問題居然還是第一次在可綸的腦海中出現,她本該好好想一想的,可是緊張之後襲來的鬆懈感,令她無法集中精神。沒有多久,她便倚在簾柱上,合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