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染剛才跟來，聽到這句話倒是脫口驚呼出：“你是山賊？”言罷，滿臉戒備地往空流身後縮了縮。
    “少爺，這位闕公子是特意來看你的。”倉礪見空流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那自稱闕璞的人笑笑，附和道：“本來是應該等小少爺回來的，可是我這人心急，倉先生總歸是要來接您，我就冒昧地跟上來了。您不介意吧？”這最後一句話，闕璞看著的人卻是躲在空流身後的陸子染。
    被自己注視之下的孩子馬上縮了回去，一會又探頭探腦地想要看看，為何這個“山賊”與印象中的不同。這副樣子，讓闕璞覺得委實有趣。
    空流在意的卻不是這個，他看了看倉礪，用口型問：熟識？
    “算不上熟識，不過倒是有些淵源。”倉礪單膝跪下來，借著替空流理衣擺，在他耳邊飛快小聲道：“是闕家軍的一支，秦王滅燕之後流落在附近。”
    聽到闕家軍，空流臉色更加難看。他往後退了一步，冷眼仰頭看著這個人。
    闕家軍，是當年燕國的一支皇族專屬軍隊。亦是叛軍頭領的一位親信所率領的鐵蹄部隊。當年，便是這支軍隊的總領，將空流抓在手裏，丟給了那個最終拿刀剜去了他舌頭的人！
    看到了空流眼裏的不善，闕璞倒是攤開手一副無辜樣：“我們當時隻是奉命駐紮，因為編製太低，還沒來得及明白怎麼回事，主將就死了。流落在外的這支人馬有的回了家；無家可歸的，便駐守在了附近的山上，落草為寇。”
    這位曾經的軍隊頭領，談及故國舊事卻是一番雲淡風輕。其實江山易主歸誰，對他們而已，無非是何時回家團聚罷了。
    此時學堂裏的學生早就散光，獨獨留下他們，和比空流更加滿眼戒備的陸子染。闕璞似乎還有話說，他看了眼空流身後的陸子染，蹲下身，在那孩子耳邊輕聲哈氣道：“別怕啊，大哥哥不是壞人。”
    “你你你，”陸子染被他嚇得連連後退，漲紅著臉，鼓足勇氣指責道，“這天下山賊，還有，還有做好事的人嗎？”
    闕璞饒是那番輕薄模樣，哈哈笑起來：“到底是山野學童，這樣連話都不會說了！哈哈哈——有趣，有趣！你放心吧，我們隻是駐紮在附近，卻從未亂殺過人。幾日前，寨子裏幾個人賭輸了錢，這才跑下山來，敗壞了我們名聲。這不是，我特來賠罪了嘛。”
    陸子染睜大眼睛想了半天，終於半信半疑地問：“哦哦……所以，你是好人？”
    “我可沒這麼說過。”陌生的男子笑得愈發燦爛。
    “所以你還是壞人嘛！”陸子染嘀嘀咕咕地下了定論，人也離他更遠了些。
    “你的世界裏，就隻有好人和壞人？”闕璞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愛，故意湊得更近了。趁陸子染不備，闕璞飛快地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低聲道，“你要是現在立刻，我就是好人。若是不立刻，我可不保證我不是壞人……”
    “所以你果然是壞人啊！”
    陸子染嚇得連連後退，幾乎摔倒。倒是空流扶住了他，說：你先去吧，沒事，倉礪在呢。
    陸子染不放心地看看空流，轉而又覺得自己實在幫不上忙，而這個人似乎也不如倉礪體格強壯，便將信將疑地離開了。
    目送走了這位陸家書院的小公子，闕璞方才那副輕薄模樣迅速收斂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環顧了周遭一圈，確認四周在再沒他人，壓低了聲音道：“小王爺或許不知道，燕國的皇嗣現今隻剩下您一人，在一些人眼中，您可是炙手可熱的角色。”
    此話怎講？空流被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攪得詫怪莫名，轉而看倉礪，臉色卻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空流立刻就意識到，這人口中的“炙手可熱”並非什麼恭維，而是確有含義。
    倉礪亦是沉聲：“就是怕少爺再被卷入過去的事情，我才特意帶他隱匿在這裏，怎麼這些獵狗嗅覺如此靈敏？”
    “獵狗還未吃到肉，隻是，我看著也快了。不過肉即使找到了，吃不吃得下，怕是還得個三年五載。”話就到這裏，闕璞忽而提高了音調，攤開手，“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打狗用棒，全看二位怎麼算計。養著、還是其他，都礙不著我什麼事。”
    言罷，揮了揮手，居然徑自揚長而去，也再不多言片縷。一邊回想著闕璞剛才所說的話，空流一邊抬起頭細細地觀察倉礪的表情。還是那一副憨厚的樣子，周正的無關微蹙，倒也看不出太大的問題。
    半晌看不出什麼危機，空流還是開口問：他剛才說的“一些人”，到底指著本王做什麼？
    倉礪笑著將空流抱起來，倒是一副灑脫的樣子：“嘛，少爺不必擔心。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三五年也成不了什麼大器。反正來日方長，我們何必自擾。”
    空流心思玲瓏，他深知倉礪是藏不住話的人，雖說這件事隱約覺得並不算小時，但看他的樣子，也許眼下真的暫且不必擔心，隻好強壓住心頭的疑問。
    那邊，陸先生已經被陸子染領了來，身姿筆挺的白衫先生往周遭大量了一眼，見已經沒事，便朝著這邊拱了拱手。倉礪點頭示意，無需太多的寒暄，扛起隨身的物件，左臂抱著空流告別離開。
    任他世間幾多算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的小王爺，他自由辦法來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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