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第十章 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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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曉雷所在的地方設有重重把守,阿吉憑借著身份一路來到門前,兩名看守看到他,急忙上前行禮:“四王子!”
“我來看看他。”阿吉道,“人現在怎麼樣了?”
“大夫已經診治過了,說是傷得很重,已經喂過了一次藥,人還沒醒,”守衛把他往裏讓,一麵不忘奉承,“四王子神機妙算,把寧軍的大將擒來,厲害!我們這回一定大獲全勝!”
阿吉微微一笑:“是王兄統帥有方。這裏今天還有誰來過?”
“……太子來看過。”
阿吉點頭,走近前去。池曉雷依然昏迷,臉色蒼白,身上蓋著棉被。
“他的衣服換了?”
“治傷的時候換下來了。”守衛連忙道,“已經徹底搜過,除了一點銀錢,隻發現了這個。”他拿出一小包東西,臉上掛著訕笑。
阿吉接過,打開,桂花的香氣發出。他笑了笑,拿出一塊,剝開糖紙,放入口中。“你到外麵守著吧。”
守衛遵命出去。帳中,燭燈靜靜,隻有他和池曉雷兩人。
真是熟悉的場景,跟半個月前一模一樣,隻是角色剛好顛倒。
他在池曉雷身邊坐下,凝視著他昏迷的麵容,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記得池曉雷發現自己倒在山下,要探脈搏的時候,那溫暖的手指觸碰到脖頸的感覺,讓自己心裏猛然一陣悸動。阿吉眯起眼,呼吸粗重了一分。
他盯著自己的手在池曉雷臉上反複流連,撫過眉眼,嘴唇……手心又開始發燙——當他對什麼東西有強烈欲望的時候,手心就會發熱,這是他與生俱來的特征。
突然帳內光線變化了一下,有人進來了。
阿吉轉頭望去,是一個弓著背的老頭,走路不太方便,手裏捧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見阿吉看過來,他弓得更厲害,垂著頭,指著湯藥比畫了幾下。
原來是個啞巴。派個又啞又蒼老的人照顧重要戰俘,倒也謹慎安穩。
“放下,去吧。”
老頭十分膽小,順從地把藥放在一邊,佝僂著身軀退了出去。
阿吉端起藥碗,吹涼一勺湯藥,喂到池曉雷嘴裏。
喂了幾勺,池曉雷漸漸醒轉,慢慢睜開眼睛。
眼前模糊的景物逐漸清晰,他看清了麵前的這張臉。“……阿吉?”他下意識地開口,驚訝之下牽扯到身上的傷,立刻痛得蹙起了眉。激痛令腦子清醒,他很快回憶起受傷前的情形,阿吉是突勒潛伏在寧軍中的奸細!他目光變得戒備起來。
“阿吉是我乳名,我的大名是齊敏,”阿吉微笑看著他,“你可以繼續叫我阿吉。”
齊敏,突勒四王子,原來是他!池曉雷打量著麵前身著狐裘、麵帶微笑的少年,那張臉上哪還有一絲一毫的稚氣和衝動?
“來,先把藥喝完再說吧。”阿吉,不,齊敏再度舉起勺,想要喂他。池曉雷搖搖頭,目光依然戒備,想要自己來,卻被他按住。“池將軍,你受了重傷,不可亂動。”
池曉雷隻好由著他一勺一勺喂給自己。喝藥間,他慢慢回憶起來龍去脈。
“池將軍,你是不是還在想你們軍中到底有沒有內奸?”齊敏笑問。
池曉雷道:“內奸是有,不過不是軍士,而是大夫!”
齊敏挑起眉。
“既然你本身是奸細,那麼就不會有內奸要除掉你——也就是說,你受到襲擊是假的,可高萬友卻診斷說你受了重傷,這是第一。”
齊敏微笑:“有道理。”
“襲擊李樂的是你吧?”池曉雷看向他。
“對。我們一起走到帥帳前,我趁他不備將他打暈。還有呢?”
“你本不是榮王殿下,卻一直作出種種表現,要我們誤以為你就是,一定是有人將我們懷疑你是榮王的猜測透露給了你。而當時這個猜測,隻有大帥,周亮,我,和高萬友知道……帳中就我們四人,一定是高萬友將消息告訴了你。”
齊敏點頭。他於是將計就計,故意誤導眾人相信他就是失蹤的榮王。
“第三……咳咳,”池曉雷支持不住地咳了幾聲,緩了緩,接著說道,“你能算好我們行進的時間,恰好倒在山下等我們發現,一定是有人跟你暗中聯係,這個人,就藏在跟我一起出發的隊伍裏。”
“第四……”池曉雷因為痛楚又蹙了蹙眉,眼睛卻是黑亮而平靜,直視著齊敏,“我不信堂堂四王子為了潛伏真把自己弄得身受重傷。”
齊敏撲哧一笑,“說得對,我還沒想過為了一次行動廢掉一條腿。”所謂右腿傷了筋骨,不過是高萬友的遮掩;脈搏之所以微弱,也是事先服藥的效果;什麼失去記憶飽受刺激,更是掩飾身份的幌子,當辨識榮王的人即將到來,他就策劃了這個圈套,及時脫身。
“不愧是讀書人出身,頭腦敏捷。”齊敏眼中閃動著讚賞的光芒,“你已經很累了,別再說話,多休息吧。你放心,短期之內兩軍不會交戰,我們也不會對你無禮。”
他替池曉雷拉好被子,在守衛的恭送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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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曉雷知道,自己的傷沒有十天半月不能起身,目前什麼也做不了。他靜靜躺著,卻難以再入睡。軍士中沒有內奸讓他欣慰,要知道,大帥為這件事都憔悴了幾分。相互猜忌是最可怕的,那幾天,甚至連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都成了懷疑的對象,這其中的痛苦難以用言語形容,齊敏實在是好毒的手段。
但欣慰過後,就是緊接而來的焦慮和擔心——自己一時不慎落到突勒手裏,成了人家的籌碼,大帥那邊一定進退兩難。萬一突勒再使出什麼詭計,利用自己做出什麼文章……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養傷,卻怎麼也無法安定。想到齊敏以阿吉身份潛伏時那天真又茫然的表情,怒殺突勒俘虜時那痛恨的神態,不由一陣不寒而栗。
可怕的對手,年紀輕輕擁有這麼深沉的心計,也許比太子烏畢還要難對付。
不知不覺天黑了,駝背的啞老頭送了一碗粥進來。他慢慢將池曉雷扶起來,把粥喂給他。
池曉雷心不在焉,也就隨他。
啞老頭卻很耐心,也許是得了特別叮囑,看著每一勺被池曉雷好好咽下,才小心地喂下一勺。他的手也很穩,雖然年紀老邁,卻自始至終沒把粥灑出一點。
吃完了粥,池曉雷合上眼。過了片刻,卻感到老頭並沒離開,不由疑惑地又張開眼。
隻見啞老頭迅速朝門外的守衛急瞥一眼,將一粒什麼東西湊到他唇邊。
池曉雷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向麵前的人。隻見啞老頭也定定注視著他。
他微微張開了唇,將那粒晶瑩的藥丸咽了下去。
啞老頭眼裏露出一絲笑意。收拾起碗,佝僂著出去了。
躺回去的池曉雷心裏也有幾分驚訝。還不知道人家是什麼人、好意還是惡意,自己竟然沒有多想就服下了人家的東西!奇怪……
——也許是因為對方的態度。對,態度!明明可以強行塞入自己口中,可是他沒有這麼做,而是等著自己答應……
他最後離去前流露的笑意,讓自己無名地感到友善和溫暖。
可他到底是什麼人,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