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曉雷從元帥處離開，出到校場，迎麵就碰上阿吉一瘸一拐地走來，李樂正攙扶著他。
    “阿吉？”
    李樂沒奈何：“將軍，他非要來找你，我怕他亂跑，隻好帶他來了。”
    “我……”阿吉懇切地望著池曉雷，“池將軍，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有歹人……”
    “我會小心的，多謝。”池曉雷笑著說，“你的住處我也會嚴加保護，不必擔心。”
    阿吉卻眼睛一亮，“我能和將軍一起住嗎？”
    池曉雷當他是害怕，不覺失笑。“我們怎好住一起？我雜事多，有時通宵不睡覺，可妨礙你養傷。不用怕，我會讓人保證你的安全。”
    阿吉有些失落，微微垂下了頭。
    “阿吉，你還記得你看到的那兩人，長什麼樣子嗎？”
    阿吉回憶了一下，“殺義父的突勒人我記得，他長得凶惡，留著胡子，左臉有一塊疤。另一個……相隔太遠，我看不清。”
    這時塗誠意從屋裏出來，恰好瞧見他們幾人，“曉雷，怎麼了？”
    池曉雷道：“大帥，他就是阿吉。”
    塗誠意看著眼前相貌俊美、身材高挑的少年，“你就是阿吉啊。”
    阿吉不解地看向塗元帥：“你是……”
    “這是我們軍中的大帥！”李樂道。
    阿吉立刻激動萬分，眼睛瞪大，聲音都發顫了：“大帥！你一定要收我進軍營！我要打仗！”
    塗誠意忙扶住他：“曉雷跟我說過了……放心，你一定有提刀上陣的一天。先養好傷，啊。”
    阿吉似乎對養傷這個說辭不太高興，嘴巴微微撅起，不服地道：“你們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能殺敵的！我會射箭！”自己的弓箭沒有隨身帶來，於是在校場左右張望了一下，“……現在就射給你們看！”
    塗誠意來了興趣：“哦？現在就射？好，依你！”他命人拿來一把角弓和一壺箭。
    阿吉喜笑顏開，滿懷興奮地拿起了弓，摸了又摸。恰好天上有一隻烏鴉正在盤旋，他便拈弓搭箭，瞄準了天上的獵物。
    塗誠意點點頭。這架勢不錯！隻聽弓響，箭“嗖”地射出。
    ——羽箭直直射向烏鴉，然而就在接近的時候，後勁不足，勢頭變緩，被烏鴉振翅逃脫，最終射了個空，頹然落在了地上！
    阿吉咬住嘴唇，目光中滿是羞慚，垂頭不作聲。
    池曉雷寬慰：“這是軍用的角弓，和民間的不同，你用起來不習慣。何況，你受了傷，力氣不足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你射箭的本事，在兵營裏已算不錯了，將來……”塗誠意話還沒說完，隻聽兵士來報：“大帥！突勒叫陣了！”
    眾人俱是一驚。阿吉先叫了起來：“我要殺了那群賊子！”一瘸一拐就往外衝。
    “不可！”塗誠意一把抓住他，蒼老的手如鐵鉗一般，抓得阿吉動彈不得。“這裏是軍營，要服從軍令！乖乖地在這裏待著。曉雷，你同我去看看。”
    阿吉無奈，沒敢違逆。
    池曉雷吩咐道：“李樂，你陪阿吉回去歇著，好好照顧他。”說完就跟老元帥上了城樓。
    阿吉望著池曉雷身影消失，這才不甘不願地被拉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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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突勒軍隊集在門前，刀兵鋥亮，殺氣騰騰。為首的突勒將領騎在馬上，像是先鋒官，正在喊話。
    難道，他就是四王子齊敏？池曉雷暗忖。看那將領，滿臉黑須，基本看不出年齡，但態度十分傲慢。此時他又說了一句挑釁的話，惹得身後的兵士一陣大笑。
    “豈有此理！”周亮勃然大怒，“這胡賊口出狂言，侮辱我們大寧，真是該殺！大帥，請允許末將帶兵出戰！”
    塗誠意微一沉吟，點頭。大寧這邊援兵已到，糧草充足，士氣旺盛，不怕他們叫陣。小試一陣探探虛實也好。突勒太子沒有露麵，隻派來一將挑釁，恐怕懷的是同樣心思。
    城關一開，周亮率著人馬旋風般地衝出去，直奔敵軍陣前，二話不說就跟對方將領交上了手。
    那突勒將領說到得意的時候，冷不丁出來一員猛將，招架起來一時便有些慌亂。幾個回合過後，左臂被砍了一刀，敗下陣來。
    他身後的騎兵上前掩護，被周亮長刀一揮，立斬馬下。
    寧將悍勇，突勒兵士心驚不已，跟著將領狼狽敗逃。寧軍一擁而上，趁勢俘虜了幾名突勒兵。
    “好，周將軍這一陣漂亮！”寧軍士氣大漲，紛紛歡呼。
    周亮得勝歸來，塗誠意微笑：“好，不動則不變，變就是轉機，且看他們後頭有什麼招數。”
    周亮甩去鎧甲，興衝衝地說：“瞧他們口出狂言，卻這麼不禁打，走，我們喝幾杯！”他好酒，每回豪興起來必幹幾壇。軍中儲酒不多，軍士也忌貪杯誤事，他已經一個多月沒碰酒了。
    魏丹值守巡視去了。他們三人坐下，塗誠意讓人拿了一壺酒來，邊喝邊談。
    “那員突勒將領很麵生，從前沒見過，”塗誠意道，“阿亮，知不知道他是誰？”
    周亮一摸腦袋，“嘿，當時肚子裏憋著火，上去就殺了，也沒通報姓名……不妨事，大帥，待我把俘虜提來，一問便知。”
    “唔。”主帥不出馬，派了個武功平平的新將來試探，這烏畢打的什麼主意？大張旗鼓地叫陣，難道就為了敗一仗給自己？塗誠意費解。
    這時，李樂慌慌張張地跑來：“將軍，不好了……啊，大帥，周將軍！”抬眼看到塗誠意和周亮也在，更是緊張。
    塗誠意問：“什麼事慌慌張張？”
    “阿吉……阿吉他……”李樂焦急氣喘，“把突勒俘虜給殺了！”
    “什麼！”塗誠意大為吃驚，喝道，“把事情說清楚。”
    “是……剛才周將軍得勝，阿吉得到了消息很興奮，非要出門看看。結果一見到突勒俘虜，就眼睛發紅，我……我想著他有傷，也沒看得很死，誰想他竟奪了士兵手裏的刀撲上去，將一個俘虜殺死了！李樂看守不力，請大帥治罪！”
    三個人對視一眼。塗誠意匆匆邁步：“走！”
    突勒俘虜橫屍在地上，阿吉眼睛依然發紅，但手裏的刀早已被奪下。他瞪著地上的屍體，似乎還不解氣，兩個寧兵戒備地守著他。
    “阿吉，你這是做什麼！”池曉雷出聲。
    “這些狗賊害死我義父，我要為義父報仇！”少年一抬頭。
    “放肆！”老元帥麵沉如水，“擅殺俘虜乃是重罪，你知道最輕的處罰是什麼嗎？”
    池曉雷急忙道：“大帥，阿吉是報仇心切，就請看在他不懂軍紀的份上，寬恕他一回！”
    塗誠意皺著眉：“軍令如山！”
    周亮也道：“可他隻是個百姓，不是將士，不知者不為罪，大帥就網開一麵吧！
    阿吉咬著牙，瞪著他們，既委屈又不甘。
    塗誠意見他一派魯莽的少年心性，歎了口氣：“罷了。再有下次，軍法嚴懲！李樂和看守俘虜的隊長，到魏將軍處領責！”
    阿吉目光一慌，內疚地看了一眼抱拳稱是的李樂二人，嘴巴鼓了鼓，終究沒爭辯。氣呼呼地，拖著受傷的腿向前跳了一步，“阿吉知錯了！”
    “知錯就好，去吧！”塗誠意揮手。他有些頭疼，阿吉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想掩蓋也不成了，軍中若有內奸，恐怕……
    像是應和他的擔憂，入夜後，萬籟俱寂的陽關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條黑影，揚手，一隻通體烏黑的鴿子衝上夜空，不留形跡。一眨眼，黑影也於夜色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