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晴川說，1999年的寒假，南城溫度長時間處於10℃以下，凍得手指腳趾都麻痹了。天空也陰陰沉沉，像在醞釀著一場黑色警報的暴風雨。他說，那也是一場噩夢的開始。
    考完期末考試，畫室的老師說假期準備舉行一次寫生活動，在郊外的小鎮，可以自願參加。善生是肯定去的，陸晴川也是會跟著去，但是在煩惱著怎麼跟父母開口。之前母親是下定決心讓不準他往這方麵發展，上次爭吵母親的氣都還沒消，如果這一提起又少不了一場口水戰。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關於父親工作的事情，似乎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母親已經是完全放下自己的工作呆在家裏，與叔叔他們在協助父親處理問題，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些什麼，但是每天晚上他們呆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他放學回家，走在小區會偷偷聽到別的人在悄悄說起他們家裏的事，住在這片小區裏的人，都是非富則貴，對於政府內部的事，他們比誰都更清楚內幕。看到父親都已經煩的焦頭爛額，他就沒有開口說起這件事。直到拖了一個星期，眼看著後天就是出發時間了，最後決定在晚餐時候跟父母說。雖然少不了一頓罵，但是他更珍惜和善生在一起的時間。
    “媽，我後天要去參加畫室的寫生活動。”
    母親夾菜的手頓了一下，說道，“我說好很多遍，以後不準在我麵前提起你要學畫的事情，我已經縱容你這幾年了，高三你就給我乖乖轉理科班。”
    “媽，我不想學理科。”
    “由不得你。”
    “你怎麼這麼不講理。”
    “我不講理！”母親氣得聲音開始飆升了，“你這孩子越來越沒有分寸，就會每次跟我作對，頂嘴就是一流的，你留著那高人一截的智商是幹嘛的？不是讓你浪費用在畫畫上麵，我跟你說，你高三就給我去讀理科班。”
    “隨你怎麼說，理科班我是肯定不會進的。”
    “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擅自主張在選科的表格上簽了你爸的名字，我跟你說，在學校裏多得是你媽我的眼線，你的一舉一動以為我看不到嗎？和女孩子拍拖上課看漫畫書，跟葉家的孩子整天混在畫室裏，我還告訴你，這些我就睜隻眼閉隻眼，那份選科表我是已經改了，過完下學期，你乖乖給我收拾東西去理科班上課。”
    “媽！”陸晴川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的，“你怎麼這麼無理取鬧！有沒有尊重我一下，怎麼能不經過我同意就修改我的學科。”
    “你這混小子！”母親猛地把筷子“砰”的一聲仍在飯桌上，大聲說道，“還跟我說什麼尊重，你一開始都未曾跟我和你爸說過這回事，先斬後奏，那你有沒有尊重我們。”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讓我學畫。”
    “我就是不讓你學畫。”
    “我不想跟你吵！”陸晴川把筷子一摔，“反正我的決定是不會變的，我開學就讓老師給我改回來。”
    說完就起身氣呼呼的回到自己的房子，大力“砰”的一聲巨響把母親的罵聲隔在門外。
    一個人在房間裏待到半夜，才餓著肚子悄聲走到廚房找泡麵吃。陸晴川想著，早知道吃完晚餐再跟母親開戰都不用餓了這麼久。
    在他坐在飯廳吃飽喝足之後，準備悄聲走回房間的時候卻被客廳太妃椅上的人影給嚇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結巴道，“爸、老爸？”
    “你小子餓肚子了是吧。”父親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對他說，“過來這邊坐，我們父子倆好久沒聊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把你媽給欠睡了，就知道你會出來找東西吃，放在微波爐的湯看到沒。你媽讓保姆給你留著的。”
    “看到了，用來煮麵吃了。”陸晴川乖乖的走過去坐著，“爸，這麼晚你還不睡。”
    “哼，你小子今晚也太沒大沒小了，真的是長大了，翅膀都硬了，每次都把你媽氣得頭暈腦脹的。”
    “爸，那是媽不講理，不能總是逼著我做不喜歡的事情啊。”
    “小川，你知道這世界上這麼多人，有多少人能夠隨心所欲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你媽和我就是看得太多，所以不斷努力工作，為的就是給你一個最良好的環境去走你的未來，不需要計較生活的各種柴米油鹽。”
    “可是，爸，我是真的喜歡畫畫，對律師經濟學者之類根本就不感興趣。”
    父親搖搖頭，說“興趣是可是當做業餘的，但是你的未來是決定一輩子的成與敗的。做父母的，誰不想著自己的子女未來是一片光明。”
    “但是……”
    父親揮手打斷他的話，繼續說，“我知道你一開始是因為葉家的孩子才一起去學畫的，你想想，迎著別人而興起的夢想，值得嗎？”
    陸晴川否定了父親的話，語氣堅定，“在學畫之前我壓根沒想著以後要做什麼，那些才是我的夢想我的目標，但是現在我真可以告訴你，我真的想成為畫家。”
    “那你知道畫家是什麼概念嗎？”
    “我不知道，在尋找中。”
    “自古以來，有些人一夜成名，有些人畫到死都隻是一個懂得作畫的人而已，你呢？那什麼去賭未來？”
    陸晴川這下子不再出聲，他知道無論說什麼，父親總會找到反駁他的理由，索性的就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父親從身後拿出一個鐵盒，打開一看，裏麵全是陸晴川這些年來參加畫畫比賽的獎狀，父親把盒子遞到他手上，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說，“如果連賭的機會都不給你，做父親的是不是太沒人性化？”
    聽了父親的話，陸晴川一下子明朗起來，揚起得意的笑容，“爸，多年後你跟別人說起你這個漫畫家的兒子的。”
    父親也跟著笑起來，“好了，去睡覺了，後天要去寫生對吧，我明天去銀行取些錢你去，在外麵別餓壞了自己。”
    “爸，媽那邊？”最擔心是自家的皇太後。
    “我既然答應你的，就一定會說服你媽，放心去吧。”
    “好，那我先去睡了。”
    陸晴川抱著盒子愉快的往房間走去，如果此時他能夠回頭望一下坐在昏暗燈光下的父親，他會發現父親的發絲已經比之前白了許多，這些天來發生的種種事讓這一家之主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