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的畫室走下去，門口就是公車站，18號公車的首站，可以一路回到南城。出了G城就沿路一條長長的海岸線，入夜時能望見燈光迷離的對岸。陸晴川知道一到這時候善生就喜歡望向窗外，因為喜歡海濱小城的夜景，反而他自己會因為上了一整天的課累得靠在善生的肩膀上睡覺。
    晚上回到家裏，陸晴川卻見到有將近兩個月沒回家的母親坐在飯廳與父親一起等他回來。吃飯時母親邊給他夾菜邊問起他最近的狀況，三人談談生活談談學校，但他知道這看似平靜的晚餐隻是接下來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母親在他完成作業後來到大廳與他們來一次麵對麵的交談，距上次已經是兩年前中考的前幾個晚上。他在廚房倒杯溫水走到母親身邊讓她吃維他命藥丸，伸手為她順順背。母親一改人前的嚴肅，笑著對他說，“小川，最近學習是不是很累？”
    “還好，以您兒子的腦袋學習成績是絕對沒問題的。”在母親麵前陸晴川也是個孩子啊，驕傲什麼的總要炫耀一番。
    “媽對你的學習成績可是放一百個心，我有個同事的兒子和你一樣的年紀，整天鎖在房間裏拚命的看書做作業，成績就是一般般，升不上去，也不會墊底。我同事可愁得要命，就問起她兒子在學校排名成績如何，她就說在全年級的前五十名，我就對她說也不錯，一年級好幾百人呢。她卻告訴我她兒子想讀司法，至少要在全年級保持前三十名就安全考進重點大學，小川，你想以你的成績，不就是穩過的嘛。”母親忽略他變樣的臉，繼續說，“你之前不是常說，以後讀大學想去可以看雪的城市，你可以選擇考B城的司法大學，不正合你心意嘛。”
    “媽，說句實話，您是不希望我讀美術這門專業對吧。”
    “小川，聽媽說。”母親握住他的手，“父母想為了你的將來著想，未來的定位不能完全按照你的興趣來決定的，興趣愛好固然重要，但是你現在要考慮的是你以後的發展，我也不跟你轉彎抹角了，你爸早上也跟你說過，我們現在的確有移民到國外的打算。”
    “是因為爸工作的事嗎？”
    父母一臉詫異看著他，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提起這些事，父親頓時板起臉對他說，“這些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要管的事情，現在我們跟你說的是你以後發展道路，別給我扯開話題。”
    母親也連忙轉移話題，“小川，外婆不是經常打電話回來說很想念你，也希望我們送你出去讀書，本來我和你爸打算高中送你出去的，你爸卻反對說年紀太小等過幾年再說，反正早晚也是要出去的，我們都希望你在出國之前打好基礎，到時候就不用那麼辛苦。”
    陸晴川站起來，表情堅定，對他們說，“我隻想去S城，和善生一起考美院。你們再怎麼勸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媽，你是知道你兒子我的性格。”
    “善生和你怎麼一樣呢？”母親提高聲音，“他的父母隻是一名普通的大學教師，希望兒子平平淡淡也做一個大學美術教師，而你不同，你父母是怎樣有社會地位的人，你為什麼不能為我們著想一下？難道你也要去當一名美術教師拿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資過一輩子嗎？”
    他沒有想到母親是這樣子看待善生的，這些傷人的話句句刺進他的內心，抓緊拳頭，指甲都快要掐進掌心，低著頭對母親說，“原諒我無法理解你的用心，我還是那一句老話，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我對一件事的執著。”說完轉身走回房間，把父母的爭吵關在門外。
    躺在床上，花了一些時間平複自己的情緒，然後抓起床頭的電話打給善生。
    “你好。”一聽到電話那頭善生的聲音，他心情好了很多。
    “我是晴川。”
    “哦，晴川啊，你怎麼了，打電話過來？”
    “喂，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嗎？想跟你說話不行嗎？不然安裝電話用來幹嘛？”
    “呃，這倒不是，煲電話這種事情不是情侶之間做的嗎？你應該打給一晴吧。”善生的回答讓他頓時言塞，回答不上來的原因是每次心情不好就第一時間找到善生，之前沒有女朋友還說的過去，可是現在不同了，為什麼習慣還是沒有改變呢？
    那邊奇怪著怎麼不說話，又說道，“晴川，還在聽嗎？”
    “還在，”他回到正題，“善生，我想問你啊，當初會選擇美術是因為葉叔叔要求的嗎？”
    “算是吧。”電話裏的人停頓了一下，又說，“爸爸雖然是個物理老師，但是小時候一直想要成為一名畫家，因為家裏經濟問題吧，沒有實現自己的理想，所以轉移給我了。一開始是因為爸爸去學美術，現在感覺完全是自己的興趣和想要的，就變成自己的理想。”
    善生的一番話還是輕易把陸晴川這段時間的煩惱找到想要的答案，一下子又恢複之前笑臉燦爛的陸晴川，“善生，我當了漫畫家，所有的男主角都是你的原型。”
    “切，又在做夢了，快睡吧，我陪我媽看完這一集連續劇就去睡了，明天再聊。”
    掛掉電話，陸晴川抱著枕頭滾到牆邊，笑著睡去，後來夢裏是之前幻想中的漫畫情節，男主角固然是葉善生清秀的臉，然而原本抱著善生的女主角卻變成一個男的，轉過來是他近來最討厭的歐陽瑾。
    陸晴川後來說，那是一個噩夢的開始。
    ——那是1998年的盛夏開始，王菲在舞台上深情地唱“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時候，竇唯還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