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波四起 第六十一章 秦樓•;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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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疑惑不安的表情沒有逃過楚然的眼睛,楚然臉上的笑容變大,輕輕道:“我言盡於此,楚堂主若執意要去勸說城主,也請息了火再去,免得與城主衝突起來。”
說罷從容地轉身離去。
楚江流竟然沒有去勸諫蕭潼。
當晚蕭潼又與牟家姐妹共進晚餐,命楚然作陪。楚然強忍著不適,坐在他們中間。蕭潼喝了點酒,比平日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瀟灑。看牟明月的時候,臉上含著一絲柔和的笑容,而牟明月更是明眸似水、深情款款。
見楚然今日不像昨晚那樣別扭,牟明珠自是十分高興,她就坐在楚然邊上,殷勤勸酒,還為他夾菜。楚然想起上次在瓊酥樓用的那一招,如法炮製,才三杯下肚,他就醉眼迷離了。扶著額頭說自己不勝酒意,請求離去。
蕭潼放過了他。
楚然沒有回房,卻到了蕭颯館,見管衝、許婆婆與露華三人在庭中吃飯,邊吃邊聊,十分融洽的樣子,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待管衝吃完,他便開始教他武功,並叮囑他每日回顧他晚上教的功夫,勤學苦練、不得懈怠。
教了一個時辰他才回房,剛剛走進主院,就看到蕭潼負手從月洞門出來,身後跟著江歧,手裏提著燈籠。
楚然來不及閃避,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欠身行禮:“城主。”
“怎麼?這麼快酒醒了?”
“呃……”楚然抬頭看他一眼,蕭潼臉上分明寫著“看你怎麼編”幾個字,他囁嚅道,“屬下,屬下剛才是有點暈,因為屬下不習慣跟女子在一起……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城主,不是……不是談情說愛……何況,城主與牟大小姐眉目傳情,屬下在那兒……有點礙事……所以屬下才提前告辭……”
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可蕭潼聽著他的話隻覺得諷刺。身後的江歧已經憋得嘴角抽筋,從來沒有哪個人敢這樣調侃他們城主,便是蘇意橫也要適可而止,可這楚然……當真是膽大包天。
蕭潼氣得牙癢癢,卻沒有發怒,反而帶了一絲笑意:“那麼,你是在騙我了?”
“不,屬下不敢……”
“還說不敢?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蕭潼瞟他一眼,輕描淡寫地甩下一句話,“作為後果,我罰你禁足一個月,除非有我特別準許,否則不得擅自外出。若敢違令,你就自己去刑房領罰吧。”
楚然呆了,腦子裏有片刻轉不過彎來。事情好像沒有向自己預定的方向發展,為什麼,明明應該在他麵前扮演一位恭順的屬下,博取他的信任,好方便自己行事,自己卻總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想要挽回什麼?還能挽回什麼?如果他真的喜歡牟明月,自己還能阻止麼?憑什麼去阻止他?
就像蕭鳳歌忌日前的那個晚上,自己所說的話,也是不該的,徒惹蕭潼的懷疑而已。可是,為什麼還是忍不住說了那些話?
狂人穀的蕭夢冷,無論在父親眼裏還是下屬眼裏,都是過早成熟的冷靜少年,有著比旁人強韌十倍百倍的神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是,一遇到蕭潼的事,自己就會沉不住氣。
這兄弟之情早已不在了,你還要苦苦抓著不放麼?蕭然、蕭夢冷、楚然……這一個個名字喚過去,他竟不知道如何自稱。他恨極了這種感覺,心髒又空又冷,連呼吸也變得微弱了。
借著江歧提著的燈籠,蕭潼看到了楚然眼裏的那絲迷惘與掙紮,他心頭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絕不是自己看錯,那雙眼睛、那種表情……
下一秒,楚然以平靜而恭敬的姿態,低眉垂眼道:“是,屬下遵命。”
瞬間又恢複了下屬的溫馴,英俊的麵容猶如美玉雕琢而成,連一絲最細微的瑕疵都沒有。
蕭潼狠狠握拳,向江歧一偏頭:“把燈籠給楚然,你回去休息。”然後沉聲命令楚然,“跟我走!”
楚然接過燈籠,沒有詢問蕭潼要去哪裏,隻是默不作聲地跟著他。
燈光打在蕭潼身上,明暗交錯,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府裏燈光璀璨,遠遠回望,就像一片燈的海洋。可是隻有他們這裏,他們倆,好像待在孤島上。
楚然不明白,貴為城主,他走到哪裏,不是都應該有一大幫侍從跟隨保衛麼?可為什麼他總是這麼低調,低調得近乎孤獨?
這種孤獨,像破舊屋宅上的蛛絲,纏繞在他心頭,讓他倍覺蒼涼和蕭索。可是,這不應該,他是睥睨天下、霸氣縱橫的城主,他高高在上,一呼百諾。
為什麼他會孤獨?
無意識地,他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城主為何不多帶幾名侍衛?”
蕭潼沒有止步,也沒有回頭,低沉的聲音隔著燈光傳來:“你怕有危險麼?”
“不是,可城主身份尊貴……”
“我不喜歡張揚。”蕭潼打斷他,“而且,有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楚然怔住,呆呆地看著那個背影。這句話,是表示對自己的絕對信任麼?在自己屢次冒犯他之後,他仍然願意將他的安危交付給自己?
似乎,目的達到了,可是,為什麼心裏像壓著一塊石頭,又沉又痛?
蕭潼踏進貪狼堂,吩咐守候的兩名侍衛:“去請你們楚堂主過來。”
楚然認得那兩名侍衛,一個叫含光,一個叫定光,正是前天晚上跟楚江流一起出現在清平客棧的人。
兩名侍衛麵麵相覷,支吾道:“堂主……堂主出去了。”
“哦?他出去多久了?到哪裏去的?”蕭潼微微蹙眉,一瞬間,楚然注意到他眼底有微光閃過。
含光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垂首道:“回城主,楚堂主剛出去了一會兒,他說……他說他去了憶秦樓,吩咐我們,沒有重要的事不要去打擾他。”
定光偷眼看蕭潼的臉,卻發現蕭潼唇邊閃過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輕揚:“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楚堂主的好事了。他回來你們也不必提我來過,我沒什麼要緊事,明日再跟他說不遲。”
含光與定光連連應是。
楚然心裏驀然一動,憶秦樓?這不是一家青樓麼?楚江流看起來嚴謹端方,他會流連於煙花之地?昨晚深巷裏與他共赴雲雨的女子,會是憶秦樓的人麼?
如果是,他為什麼把她召到那個鬼氣森森的地方,而不是待在憶秦樓裏?他和這女人有什麼秘密麼?
昨晚剛剛和她有過魚水之歡,今晚又去,他迷戀這女子已經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了麼?為什麼自己總感覺楚江流不像這樣的人?
兩人回到蕭府,楚然將蕭潼送進臥室,問一聲:“城主還有何吩咐?”
蕭潼道:“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楚然轉身出來,早已將蕭潼的禁令拋之腦後,回房換了一身黑衣,稍稍易了下容,然後出府,輕車熟路地避開值夜的侍衛,從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裏翻牆出去,直奔憶秦樓。
滿樓笙歌、滿樓紅袖,鶯鶯燕燕之聲不絕於耳,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老鴇坐下來,拿一方絲巾扇著香風,笑得滿麵春風。
一回頭,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年出現在她麵前。
老鴇愣了愣,哎呦一聲笑開了:“這位小爺,你穿成這樣,是來逛花樓呢還是來殺人?”
楚然微笑,明明穿著不著調的衣服,卻無端顯得優雅而貴氣,一雙眼睛看著老鴇,黑曜石般閃亮:“來的都是客,你們這裏難道隻認衣服不認錢?”
老鴇隻覺得他的眼睛仿佛有一股奇異的魔力,吸得她挪不開目光,又被他低沉動聽、極富磁性的聲音蠱惑著,一時臉上表情十分豐富,吃吃道:“不是,不是,我是跟小爺開玩笑的。小爺是生客,不知道是慕名來點哪位姑娘,還是我叫姑娘們下來讓你挑?”
楚然擺了擺手,揚起唇角,這一笑又添了幾分調皮促狹的味道:“我也是開玩笑的,其實我既不是來逛花樓,也不是來殺人,我是來找人的。”
老鴇被他迷得七葷八素,殷勤地點頭:“哦,哦,好的,小爺要找什麼人?這裏來來去去的人,但凡是熟客,我都記得的。”
楚然道:“我找城主手下貪狼堂的楚堂主。”頓一頓,又湊近老鴇,壓低聲音道,“我是他表弟,從他老家來的,在這裏住了幾天,晚上總見不著他人,神神秘秘的。我很好奇,問他,他又不肯告訴我。今天我是從他手下侍衛那兒盤問出憶秦樓的名字,悄悄趕來查探的。
“想來,我表哥在這裏有特別相好的姑娘,天天見麵都不夠?”一絲壞壞的笑容從他眼裏閃過,“你隻要告訴我就成了,可千萬別說我來打聽過他的隱私,否則他肯定要跟我急。”
老鴇噗哧一聲笑了,拿香噴噴的絲巾拂過楚然的臉,笑罵道:“原來你存著這麼個小壞心眼。其實吧,男人好這一口是天經地義的,你家表哥也不年輕了,總不成一輩子給城主賣命,連個女人都沒有吧?”
“果然被我猜對了?那他相好的是誰?”
“是我們這裏的甄真姑娘。”
“他今天在?”
“是啊,在樓上‘紅粉居’呢。”
“那昨天晚上,他們也在一起?”
“昨晚倒不在這裏,是楚爺把甄姑娘約了出去,不知道在哪個地方銷魂呢。老娘反正隻認錢,再說,楚爺是城主身邊的紅人,我就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老鴇津津樂道,順便欣賞著少年眉目間的風情。
果然被自己猜對了!楚然暗暗蹙眉,可是臉上還是一副聽好戲的模樣:“我知道了,謝謝姐姐。”
一聲姐姐叫得老鴇骨頭都酥了,笑得更加明媚,可眼角的皺紋早就出賣了她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