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波四起 第五十四章 巡夜•;百密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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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惦記著禪真寺後那條深巷,白天沒能一探究竟,他想晚上再去。心裏盼著蕭潼早點休息,好放自己離去。誰知蕭潼發下命令:“楚然,你去府裏巡視一周,看看有沒有地方防護不周或出現紕漏。如你所說,城裏出現一連串的事,我們應該格外小心。”
楚然困惑地看著他:“城主,這些都是蘇總管管的事,屬下隻是一名侍衛……”
“我沒對你講,蘇總管不在的這兩日,我有很多事要差遣你麼?”蕭潼理所應當地吩咐,“你就替他去辦這些事吧,一切穩妥了再來向我回報。另外,還要看看蘇總管不在,下人們有沒有偷懶懈怠。”
“可是……”
可是後麵的話被蕭潼一個警告的眼神成功製止了,楚然在心裏歎口氣,他不知道蕭潼是對他格外栽培,還是在為他剛才的冒犯懲罰他。
他發現,他對這位熟悉的兄長越來越有看不透的感覺了。是因為在自己麵前,他是主人,不是兄長麼?
他謹慎地應是,轉身走出書房。盡管沒有回頭,他也感覺到後麵有一雙眼睛追著他,直到門口。
被室外的風一吹,楚然的腦子慢慢清醒,他忽然發現,自從蕭潼洗清了他的殺人嫌疑,他那顆分崩離析的心又悄悄合攏來,而且離他近了些,不知不覺中放鬆了警惕和戒備。
不行,這是危險的前兆。他暗暗叮嚀自己,不能再這樣放任自己了,別忘了你們彼此是對方的仇人之子。
還有許多事等著自己去做,不能偏離原來的軌道。雖然那麼矛盾、那麼痛苦,還是得堅持下去。
他從大門開始,穿過一個個院落。在這裏生活了十五年,每個地方都很熟悉。他知道單單府裏就有百名侍衛,分成十組,輪流值夜、輪流巡查,將整座蕭府保衛得嚴嚴實實。
原先蕭鳳歌住在主院,主院是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而現在蕭潼當了城主,一改他父親的作風,主院反而沒有什麼侍衛,隻有幾名影衛在暗中守護。
母親住的幽思院,和自己住的蕭颯館,如今人去樓空,隻剩下下幾名丫環守著,沒有固定的侍衛守護,顯得特別孤寂冷清。
楚然走到蕭颯館門前,看到裏麵有隱約的燈光,心裏隱隱生出一絲暖意。他猜想以前服侍過她的丫頭露華還在。當年那女孩與他同齡,如今十八了,也該嫁人了,可她為何還留在府裏?
上次羅衣帶他來時,他沒有看見她,後來一直沒進蕭颯館,也沒在府裏別處遇見她。蕭府那麼大,他每日接觸的人屈指可數,連見麵懷舊的機會都沒有。
何況,他所處的形勢也不容他懷舊。
他敲了敲院門,問了聲:“有人在麼?”
很快便有一盞燈飄出來,掌燈的正是露華。
露華借著手中的燈,上下打量了他兩眼,道:“你是城主新招的侍衛楚然吧?”
楚然微笑:“你怎麼猜到是我?”燈光中的女子已經長高,脫去了青澀氣息的臉龐像一朵枝頭盛開的花。看著她的時候,楚然倍感親切。
“聽姐妹們說的,看到你的樣子,便自然聯想到她們的話,猜到是你了。”露華看著他,眼神變得專注,然後便有些怔忡,“你的眼睛……讓我想起小少爺……”聲音有些哽澀了,她連忙掩飾地側過頭,不讓楚然看到她的樣子。
楚然心裏一陣澀然,他以為黑夜可以遮擋他的眼睛,卻不料依然泄露了真實。隻能裝作窘迫,道:“好多人都這樣說,還說我是借了小少爺的光,才得到城主的賞識,我真慚愧。”
露華輕笑了一下,像是安慰:“千萬別這麼說,城主知人善任,不會隻因為你像小少爺就賞識你的。對了,你此來有什麼事麼?”
楚然道:“你記得城南平康裏那位姓許的瞎婆婆麼?”
“當然記得,我們少爺以前經常去照顧他們,和他們好得像一家人一樣。”
“城主恩準我收管娃為徒,還命我明日將他們接進府來,住在蕭颯館。以後管娃可以幫你料理這個地方,還可以跟你為伴。我先來說一聲,請姑娘收拾兩間臥室出來。”
露華喜道:“城主真好,這樣我們蕭颯館可以多點人氣了。平日我們這裏冷冷清清的,每次想到小少爺,我心裏就像刀割似的……”聲音越來越低。
楚然怕她又要難過,連忙柔聲勸道:“姑娘別說了,我都明白。雖然我來的時日尚短,可府中人人都在念著小少爺,我怎會不知道大家的心意?許婆婆和管娃既是小少爺照顧過的人,以後就請姑娘也替小少爺多多照顧他們了。楚然在此謝過。”
他微微躬身,慌得露華連忙擺手:“楚侍衛,你千萬別這樣說,照顧他們是我份內之事,你放心好了。”
楚然向她溫潤一笑:“那我走了,明日我送他們過來。”
露華點頭,站在門內,目送他走遠,想起蕭然,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在府中巡視一圈後,楚然回到書房,見蕭潼正在翻閱卷宗,他一眼瞥見,好像是蕭鳳歌以前書房裏的資料。
不動聲色地站到書桌前,恭謹稟道:“屬下在府內轉了一圈,一切如舊,隻是祠堂外增設了兩名護衛,屬下問下來,他們道是蘇總管這樣吩咐的,因為裴將軍的靈柩停在裏麵,需要格外保護。”
他頓了頓,看蕭潼一眼,低低道:“祠堂是供奉蕭家祖先之處,城主為何願將裴將軍的靈柩停放於此?”
蕭潼愣了愣,回望著他,眸色深沉:“他是邊關守將,一生戎馬,捍衛江山,值得所有人敬仰。何況,他與老城主有著莫大的淵源。將他的靈柩停放在家祠,並未辱沒蕭家祖先。”
“即使他詆毀了老城主的聲譽,城主也不計較?”
“是非功過,自有世人評說。如你所說,真相如何,我們並不知道,我又為何要與一個死人去計較?”
楚然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酸酸的疼。蕭潼他依然那麼正直、磊落,自己幼時從他身上看到的品質從未變過,是自己對人性懷疑了、不自信了,是自己戴著假麵具出現在他麵前,欺騙他、利用他……
才剛警告過自己,不能再放任自己了,一轉眼,心裏的天平又在傾向他。
他痛苦地垂下眼簾,唇色發白了。
他自己看不到,蕭潼卻看到了。
他不動聲色,問道:“還有麼?”
“還有,屬下到小少爺的蕭颯館去過,告訴小少爺的侍女露華姑娘,明日屬下要帶許婆婆和管娃去,屬下拜托她收拾兩間臥房,好好照顧他們祖孫倆。”
蕭潼像是想起什麼:“被你提醒,我還忘了有些事情要交代露華。”他向門外喊:“來人,去把蕭颯館的露華丫頭叫來。”
很快露華被叫來,行過禮後,見楚然站在一邊,她向他笑了笑。蕭潼見此情景,問道:“你們之前認識?”
露華道:“沒有啊,奴婢剛剛才見到楚侍衛。不過奴婢第一眼看到他,就猜到他是楚侍衛了。這些天府裏的姑娘們私下裏談得最多的就是楚侍衛了。”
蕭潼顯得頗有興致的樣子:“哦?她們談些什麼?”
露華看楚然一眼,抿嘴笑道:“說城主眼光好,找了一位容貌、氣質、人品、武功樣樣俱佳的侍衛。”
楚然的身子又有些發僵,他實在不習慣聽到這些溢美之詞。
蕭潼回頭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又轉向露華,帶了些戲謔的口吻,道:“楚然要拜托你照顧許婆婆和管娃,你可有好好向他介紹自己?”
露華第一次在蕭潼臉上看到這種表情,眼睛都亮了,聽到蕭潼問話,才突然想起自己漏掉了什麼:“呀,奴婢光顧著聽楚侍衛說話,竟忘了介紹自己。”
楚然心裏咯噔一下,他驀然意識到有些不對。自己現在是楚然,不是蕭然,從沒見過露華,不應該認識她。可是剛才自己脫口說了“小少爺的侍女露華”,真是百密一疏,果然放鬆了警惕,腦子變遲鈍了。
蕭潼慢慢轉回頭,看著他,道:“你怎麼知道她叫露華?”
楚然慌了一下,立刻鎮定下來:“是羅衣姑娘告訴屬下,小少爺院裏的丫環名叫露華。”
“哦,原來是羅衣告訴你的啊。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小少爺失蹤後,我唯恐蕭颯館太冷清,又撥了一名丫環過去,她叫秋筠,也是露華這個年紀。所以,小少爺院裏有兩名丫環,一個露華,一個秋筠。露華既然沒有告訴你她的名字,你為什麼一下子認定她就是露華,而不是秋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