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死命握緊拳頭，才克製住自己內心的悸動。饒是如此，蕭潼沒有放過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
    隻耽擱了一秒，楚然毅然下了賭注，他目注蕭潼，眼裏的坦誠與恭敬與平日無異：“回城主的話，羅衣姑娘隻提過露華姑娘一個人的名字，並不曾說過秋筠，所以屬下隻知有露華，不知有秋筠，剛才見到露華姑娘的時候，屬下並未問她名字，因為屬下認定蕭颯館隻有一位姑娘。”
    眼神依然清澈，可心底卻卷起陰雲。蕭潼對自己的懷疑在加深，自己必須要加倍謹慎了。可眼下這難關怎麼過？自己是否壓對了籌碼？羅衣她，也許根本不知道自己本來的身份，父親未必告訴過她。在她心目中，自己隻是少主，如此而已。
    那麼，怎樣才能讓她配合自己？看這情形，蕭潼一定還會追問下去的。
    蕭潼點點頭，對露華道：“你明日一早去織錦房，傳我的話，命她們為許婆婆和管娃量身，做幾套新衣。另外。”他掃一眼楚然，“楚侍衛還沒用餐，你去通知羅衣，命她送一盒點心過來。”
    “是，城主。”露華有些羨慕地看楚然一眼，似乎在說：瞧，城主對你多好啊。
    楚然心裏的一根弦卻繃得緊緊的，他在側後方看著那個威嚴沉肅的身影，暗暗想著，若是謊言被揭穿，蕭潼會如何對待自己。
    等露華出去，蕭潼卻又仔細翻閱起那本卷宗來，將楚然撂在一邊。楚然依然維持著筆挺的身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可他的掌心卻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羅衣便拎著一個食盒進來了。楚然沒有與她目光交接，隻是平視著前方。
    羅衣福了福身道：“露華來傳城主令，命奴婢為楚侍衛送些點心過來，奴婢拿了些楚侍衛愛吃的玫瑰酥。”
    “你倒有心了。”蕭潼讚了聲，樣子親切，完全沒有城主的架勢。
    羅衣看楚然一眼，楚然垂下眼簾，看著地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羅衣敏感地覺察到哪裏不對。
    她不覺提高了警惕。
    蕭潼示意羅衣把點心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對楚然道：“過去吃吧。”
    楚然依言過去，默默地吃起點心來，仍然沒有看羅衣一眼。
    蕭潼藹然望著羅衣：“羅衣，前些日子照顧楚侍衛，辛苦你了。”
    羅衣有些愕然，心裏那種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但她沒有表露出來，隻是靦腆地一笑：“是城主的命令，奴婢豈敢懈怠？”
    “這府裏的情況你也為他介紹過不少吧？”蕭潼好像拉家常一樣隨意。
    “……是，楚侍衛比較老實，初來乍到，他有些拘束，所以奴婢為他介紹了些府裏的情況，想讓他盡快熟悉。”
    “你帶他去過小少爺的蕭颯館，想必也介紹了那裏的丫環？
    羅衣心裏打鼓，蕭潼絕不會無緣無故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蕭颯館，丫環，這些與少主有什麼關係？是少主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引起他的懷疑？可是會是什麼呢？
    羅衣並不知道楚然就是蕭然，所以她無法聯想到更多。而少主沒有給她任何暗示，令她摸不著頭腦，她心急如焚，隻能含糊其詞地道：“奴婢隻是隨口提了提，楚侍衛剛來府中，一下子哪裏記得住那麼多人？所以奴婢也沒有詳細介紹。”
    說著瞥楚然一眼，故意打趣道：“楚侍衛一心想著如何報效城主，所以關心的多半是侍衛們的事，對丫環麼，他倒是沒什麼興趣。”
    蕭潼忽然覺得這丫頭太伶俐了，這樣幫楚然說話，是因為喜歡他麼？
    蕭潼唇邊隱約閃過笑意：“對丫環沒有興趣麼？他倒是記得蕭颯館裏丫環的名字呢，你跟他提過那兩個丫頭？”
    楚然猛地被嗆到，拚命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蕭潼及時把一杯水遞給羅衣，示意她送過去。
    “楚侍衛，小心些。”羅衣把水遞到楚然麵前，楚然接過的時候，手指輕輕觸了觸她的指尖，羅衣會意。
    楚然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回頭一臉憤懣地瞪著蕭潼，低聲分辯：“屬下對她沒興趣……”
    蕭潼威脅地揚了揚眉。
    楚然敢怒不敢言，低下眉眼，把杯子放到桌上，又撇開頭，從玫瑰酥上拈起一朵酥糖做成的花，鬱悶地咬一口。
    拈“花”的手，豎起一根指頭。
    羅衣一直抿嘴竊笑，卻從他的動作和表情中捕捉著最微小的信息。
    見他這樣，她心頭突地一跳，“丫頭的名字”，花？華？“那兩個丫頭”，一根手指，代表一？剛才少主說“對她沒興趣”，隻是她，不是她們……腦子裏電光石火一般閃過，不容她多想，隻憑直覺。
    “城主你是說露華麼？奴婢是跟楚侍衛提過她呢。”她收回目光，回答蕭潼的話。
    “隻提過她？”蕭潼漫不經心地問。
    “是啊，因為她是服侍小少爺的嘛。楚侍衛聽說小少爺失蹤，城主一直焦慮難安，他想為城主分憂呢，便自然對跟小少爺有關的人多些興趣。”
    楚然舉手抹去唇邊的糕點屑，一抹笑容借著這個動作悄悄溜過。好丫頭，父親派她來真是派對了人。
    蕭潼看看羅衣，又看看楚然，深邃的眼底泛起一絲波動，可是很快沉寂如初，對楚然道：“好了，楚然，我這邊不用你伺候了，你拿了糕點回自己房裏去吃吧。”
    楚然捧著食盒站到蕭潼麵前，想告退又有些遲疑，垂眸道：“多謝城主賞賜糕點，可是……屬下不明白……”
    蕭潼抬了抬眼皮：“不明白什麼？”
    “屬下哪裏做錯了什麼還是說錯了什麼？城主今天問的話好奇怪。”一副無辜又不解的樣子。
    蕭潼沉下臉，嚴肅地道：“沒有，我隻是怕你又招惹了別的丫頭！”說著，故意看羅衣一眼。
    楚然一口氣噎住，羅衣卻滿臉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