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波四起  第五十二章 冒犯•;寬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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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江流守在馬車邊上,等楚然出來,與他一同往回走,一直到瓊酥樓下才與他分手。這一次楚然相信他是為了去察看有沒有人在散布謠言,他禮貌地跟他告別,便與阿鬆一起回府了。
    蕭潼不在書房,丫環白芷拿著幾枝剛剪下來的花,正往花瓶裏插。楚然頗為驚訝地道:“城主從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你怎麼在書房裏插花?”
    白芷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麼知道城主不喜歡花花草草?”
    楚然自知失言,連忙道:“那日城主在溫泉沐浴,命我去給他搓澡,我曾進過他的花園,花園裏隻有樹木與山石,連一朵花都沒有。所以我猜,城主並不喜歡花草。”
    白芷似是被他勾起了心事,悵悵地歎了口氣:“是啊,城主不喜歡花草,他沒有那種情調。隻有我們小少爺,他是最有才情、最溫柔不過的男子。他鍾天地之靈秀,自然純性、聰明絕頂。他喜歡花草、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就像芝蘭玉樹一樣……”說到最後勾起唇角,似感慨又似讚歎,“他們兩兄弟啊,真是世間最傑出的男子……”
    楚然覺得諷刺,嘴裏滿是苦澀,他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道:“莫非小少爺不在,姐姐沒地方插花,所以才把花插到城主房中?”
    白芷笑道:“哪有這回事,就算小少爺在,也輪不到我去伺候他。我一直是服侍城主的,給他房裏插花,無非是想給他添點生氣。否則啊,我們城主那張冰山臉,還不把整個書房都凍成冰了?”
    楚然忍俊不禁:“這話你可敢當著城主的麵說?”
    白芷吐吐舌頭:“我沒那個膽子。”將花一枝枝擺弄好,又道:“城主這會兒陪牟家姐妹在荷香榭品茶,他命你整理好那些文書,分發到各堂去。然後到荷香榭,城主要在那兒設宴款待牟家姐妹,命你作陪。”
    楚然心裏微微一沉,蕭潼已經第二次設宴款待牟家姐妹了,難道那個牟明月真的吸引了他?還有,他每次都叫自己作陪,難道真想撮合自己與牟明珠?
    自己滿腹心事,哪有閑情逸致陪佳人飲酒品茶?而蕭潼呢?城中發生這麼多事,他怎麼倒能如此氣定神閑,反而比平日多了幾分風流雅興?真是令人費解啊!
    不管怎麼樣,先處理好手頭的事再說。他於是靜下心來,專心致誌整理好那些文書,又故意向當值的侍衛請教了各分堂的處所,將那些文書送到各堂。
    回來時已近黃昏,他到荷香榭,遠遠地便聽到一陣行雲流水般的琴聲。走近時,看到牟明月一身粉色羅裙,正臨水撫琴,側麵對著蕭潼。
    她不時回眸,向蕭潼送去溫柔的笑容,姿態嫵媚。而蕭潼臉上的線條分外柔和,看著牟明月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讚許。
    連牟明珠也收斂起平日的飛揚之態,安靜地在一旁傾聽琴聲。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琴聲隨著碧波蕩漾,人物、景物俱佳,美不勝收。
    楚然站在那兒,身軀有些僵硬。這一幕如此融洽,若牟明月隻是普通女子,該有多好。
    這時候蕭潼看到了他,揚手向他招了招。楚然走過去,躬身行了一禮,退到他身後。他看著牟明月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躍,十指纖纖,妙不可言。而那女子美麗的容顏,襯著一身粉色衣衫,更加明媚動人。
    自他進來,牟明珠的目光就沒從他身上移開,楚然偶爾與她目光交接,隻是微露笑容,便垂下眼簾,不再看她。
    一曲終了,蕭潼輕輕鼓掌。牟明月柔聲笑道:“明月獻醜,讓城主見笑了。”
    蕭潼讚道:“哪裏,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聽大小姐一曲,勝過綸音。”
    牟明月的袖子輕輕拂過琴弦,楚然注意到她一截手腕上戴著碧綠通透的玉鐲,當真皓腕如霜雪。她移步到蕭潼對麵的椅子上,盈盈淺笑:“我哪裏及得上令弟萬分之一?聽聞老城主五十壽誕之日,煙波城群雄彙聚,小少爺一曲‘水龍吟’,震驚四座,人人驚為天人……”
    蕭潼的目光黯了下來。
    牟明月頓覺失言,連忙道歉:“對不起,城主,我不該提起令弟,給城主徒增煩惱。”
    蕭潼微微苦笑,擺了擺手:“沒關係。”回頭看楚然,問道:“事情都辦妥了?”
    楚然欠身:“是。”
    蕭潼命丫環傳令設宴,宴席很快擺妥。雖然夕陽已落,天光卻未收盡,水榭淩波,清風送爽,四麵輕紗漫卷,端的十分愜意。
    蕭潼與牟家姐妹入座,又吩咐楚然也坐下。楚然麵無表情,像木頭人一樣坐在那兒,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動不語。
    蕭潼發現他的異樣,盯了他幾眼,楚然渾然未覺。牟明珠也覺察到他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道:“楚侍衛,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想,是不是昨晚受了罪,還沒有恢複過來?可看他麵色尚好,難道心裏鬱結難平?可上午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樣子十分平和,還倒過來安慰自己,應該沒什麼事啊。
    楚然低著頭,聲音從胸腔裏出來,悶悶的:“不是,我是下人,不習慣和主人同桌吃飯。”
    蕭潼幾乎被他氣嗆了,沉下臉來:“楚然!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可不是第一次與我同桌吃飯。”
    楚然抬頭看他一眼,畢恭畢敬地道:“城主厚愛,屬下消受不起,屬下自知身份,怎敢與主人平起平坐?請容屬下告退!”
    明明是恭敬說出的話,聽來卻異常刺耳。牟家姐妹麵麵相覷,同時變了臉,她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溫順的侍衛,竟敢公然頂撞他的主人。
    蕭潼眼裏驟起陰雲,厲聲喝道:“滾!滾到書房去反省!”
    牟明珠想要勸阻,楚然已站起身來,躬身行禮:“是,屬下告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酒桌上的氣氛頓時有些僵。牟明月微微一笑道:“看來楚侍衛對我們姐妹有些成見,他不是有意冒犯城主,實是不願與我們一同進餐吧。”
    牟明珠心中萬分疑惑,卻仍然不自覺地為楚然辯解:“不會的,我跟他的誤會早就解除了,他怕是發生了什麼事,更加認清自己的身份,格外注重尊卑之別。”
    蕭潼冷哼:“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千萬別因他壞了兩位小姐的興致。”
    話雖如此,一頓飯吃得並不愉快,草草收場。蕭潼回到書房,見楚然正筆直地跪在房中,看背影倔得像一棵鬆樹。
    蕭潼走到他麵前,犀利的目光盯著他,恨不得撕下他臉上的麵具,沉聲喝問:“你今天吃錯了什麼藥?在跟誰賭氣?”
    楚然一愣,這話說得……怎麼也不像對下屬的語氣,心裏隱隱生出愧疚,卻強迫自己硬起心腸,挺直身子,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城中發生一連串的事,城主倒有閑情逸致陪美人尋歡作樂,屬下心目中的城主英明睿智,何時成了沉迷美色之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預料到蕭潼會勃然大怒,果然,話音剛落,他就看到蕭潼抬起了手掌。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偏過頭。
    可是那一掌竟遲遲沒有落下,他睜開眼睛,看到蕭潼已經放下手,可是強忍的怒意將他的臉都薰黑了。
    高大的身影像山一樣罩在他頭上,被激怒的人在他頭頂咆哮:“沉迷美色?你敢說我沉迷美色?我在你心目中成了這種人,嗯?”
    領子被蕭潼揪住,楚然被迫仰起臉,清楚地看到蕭潼眼裏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固執而倔強。
    他漆黑的眼裏有一種強烈的意願,像地底的岩漿般翻湧,可是沒有擊破表麵的沉寂。
    蕭潼心裏莫名地一動,仿佛濃陰密布的天空,悄悄露出一絲光亮。他慢慢鬆開手,慢慢往後退。
    “不是……我沒有這種意思……”楚然訥訥地開口,他知道自己的法子太過笨拙,他並不想觸怒他,可他無奈。
    在背轉身的刹那,蕭潼眼裏閃過一點亮光。他轉到書桌後,悠然坐下,慢條斯理地道:“膽子不小啊?竟敢管起你主子來了。我便喜歡牟明月又如何,你敢反對麼?我警告過你,這是我的私事,你記性不好,又忘了。身為侍衛,竟敢誹謗主子,這規矩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下?”
    剛才的暴怒突然變為“溫和”,楚然心裏反而更加不安。他暗暗吸口氣,垂首道:“屬下明白,屬下自去刑房領罰。”
    “不必了!”蕭潼似有些疲憊,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你雖然無禮冒犯我,卻是出自忠心,我饒過你這次,但並不表示你可以恃寵而驕。下次再犯,看我怎樣修理你!”
    “是,謝城主開恩。”楚然心裏暗道:對不起。
    “起來吧。”
    “是。”
    因為久跪,雙腿早就麻木,楚然站起來的時候身子晃了晃,卻立刻穩住自己,保持筆挺的身姿。
    蕭潼緩緩放鬆自己,問道:“許婆婆祖孫二人好麼?”
    楚然道:“屬下將城主賞賜的銀子送給許婆婆了,她叫屬下代為叩謝城主大恩。另外,屬下想向城主稟告,屬下私自收了管娃為徒。”
    “哦?”蕭潼頗為意外,“為什麼要收他為徒?”
    “這孩子感念小少爺的恩情,說要學了武功去找小少爺,將來當小少爺的侍衛,一輩子保護他。屬下念及城主的大恩,將心比心,便同意收了他。沒有事先得到城主允許,請城主恕罪。”
    聽到“小少爺”三個字,蕭潼臉上的線條柔和下去:“好吧。隻是你恐怕無暇教他。”
    “屬下不當值的時候可以去教他。”
    “這樣不方便,不如,你將他倆接進府來。讓他們住在蕭颯館的耳房裏,平時叫管娃打掃蕭颯館,閑時你去教他武功。這樣,他祖孫二人也可衣食無憂,你也可以放心了。何況,蕭颯館是然兒的住處,他們住在那裏,也聊以安慰了。”
    楚然怔住,喉頭發緊,他怔怔地看著蕭潼。為什麼你要這樣包容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當不起,我們是仇人啊!剛才我還那樣無視地冒犯你,可是轉眼你卻這樣施恩於我,為什麼?
    就在這時,江歧進來稟報:“城主,何老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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