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波四起 第三十一章 心事•;假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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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不再追問,他從父親的臉上看出,他不想進一步深談。於是他把話題引開:“爹既已同意把這裏的事全權交給孩兒,就請爹早些回穀吧。娘沒有武功,身子嬌弱,經不得旅途勞累。”
蕭沉蹤微笑,抬眸看他。楚然從燈光裏捕捉到他眼底閃過的一絲寵溺,不禁心頭一熱。
“你倒孝順,以為隻有你顧著你娘?”戲謔的口氣,隨意得不像父子,倒像兄弟。
楚然有些不好意思:“孩兒知道爹對娘親最是疼愛……”突然想到今晚過來沒有看到母親,連忙問道,“娘怎麼不在?是跟飛瓊在一個房間麼?”
“不是,飛瓊陪著她出去了,她想故地重遊,但白天不方便,她又不肯易容,所以趁著晚上出去走走。我猜想你會來,所以一直在客棧等你,沒有與她同行。”
楚然心頭泛起異樣的情緒,他想起在母親妝奩裏看到的那首詞,母親她,究竟對蕭鳳歌、對煙波城懷著怎樣的感情?若說全無留戀,她今天怎會想到故地重遊?
他努力回憶過去,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帶著溫柔恬靜的笑容,總是坐在窗前看書或刺繡,她從不打罵下人,甚至從不大聲說話。她輕盈得像一片雲、柔和得像一縷風。
隻有當她背對著他的時候,他會從她的背影中捕捉到一抹孤獨,還有淡淡的憂傷,如蛛絲般纏繞。
可是他還小,他體會不到。他每天的日子被父親與大哥安排的功課排得滿滿的,他有太多的愛好,琴棋詩畫、天文地理、醫卜星相、奇門遁甲,他幾乎樣樣都想涉獵。
充實的生活令他忘記很多東西,也忽略了自己最親的親人。他的母親,他總以為她是幸福的,因為他從沒見她哭過。
可原來,母親並不快樂,她隻是寄居在煙波城的一個昆蟲,她藏著心事,藏得很深,這些心事,她甚至對自己的兒子都沒有提。
離開了,再回來,她說要故地重遊。是要緬懷過去麼?想起來的時候,心裏會帶著怎樣的感情?
就像自己,重回煙波城的時候,換了一張麵孔,換了一個身份。可是,心底的痛別人看不到。原來,這世上從來沒有過蕭然,有的隻是蕭夢冷,還有今天用假麵具示人的楚然。
蕭然,蕭然……
手指不由自主地蜷曲、握緊,指甲掐在掌心,感覺到疼痛。
“冷兒,你在想什麼?”蕭沉蹤的聲音及時喚醒他,他怔怔地抬起頭,眼神裏還有來不及散去的迷離與痛楚。
蕭沉蹤一怔,瞳孔中的光芒驟然收縮,隻一瞬間,他眼裏泛起十分複雜的情緒,令楚然無法分辨:“爹,對不起,孩兒隻是在擔心娘。畢竟這是煙波城,處處都有蕭潼的人,萬一有人認出她……”
“無妨,她戴著麵紗,何況還有飛瓊與芮勁在。”
芮勁是芮封的哥哥,也是蕭沉蹤的下屬兼仆人。兩兄弟一個精通毒藥,一人精通毒器,一個號稱毒娃娃,一個號稱毒童子。都會縮骨功,且長著一張粉嫩嫩的娃娃臉。出去扮成十來歲的孩子,誰都不會起疑。
楚然點頭:“爹放心就好。”頓一頓,又道,“不知爹打算何時回去?”
“明日就動身。”
楚然悄悄鬆口氣:“孩兒在蕭府,諸多不便,就不來送爹了。”
蕭沉蹤道:“不必,你兌現自己的諾言,不要讓爹失望就是。”
“不會的,爹。”楚然看一眼窗外,“若爹沒有其它吩咐,孩兒便回去了。”
蕭沉蹤揮揮手:“去吧。”
芮封送他到門外,四下無人,楚然站住,回過頭來,清亮的眸子中含著歉意,低聲道:“對不起,剛才我不該出語傷人。”
芮封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少,少主?”
楚然微笑:“不肯接受我的道歉?”
“不,不是。”芮封竟有些手足無措,那雙妖異的眼睛裏沒有了迷幻的光彩,隻剩下局促,“少主不必道歉的,少主沒有做錯什麼。”
楚然第一次看到這個渾身邪氣、渾身是毒的男人露出窘迫樣,突然有些迷茫了。是不是,自己的觀念裏依然有一套正邪之分?是不是,自己依然在用約定俗成的觀點來看待別人?
因為用毒,就自然地被看成旁門左道,當成邪派。可是,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去接近他們兩兄弟,不,何止是他,狂人穀中很多人對自己來說都是陌生的,表麵上的接近抹不去心底的距離。
他們,跟自己好像隔著兩個世界。是因為,自己仍然把自己放在煙波城,放在這個光明、正派、人人仰望的位置上,放在正道上。
狂人穀,自己身處其中,卻沒有真正融入。難怪,父親要失望、要猜測、要試探自己。
蕭然,你早就不是蕭然了,為什麼還放不下過去呢?
可是,狂人穀中那些人,也讓自己看到豪放、看到熱血、看到義氣。他們對楚狂人的忠誠、對父親的忠誠,都是不容他忽視的。
就像這個芮封,曾幾何時,收起了眼裏的邪肆和陰沉,在父親與自己麵前畢恭畢敬,這種臣服,是用他自己的鋒芒與棱角換來的。
父親說得對,他起碼應該尊重他,不因他的用毒手段蔑視他。
手段和器具,隻是人們求生存的一種方式,要判斷它的價值與取向,得看它的用途。
想通了這些,楚然也就釋然了,所以他的歉意和微笑都那麼真誠:“不用送了,被人看見不好,我也回去了。”
踏上來時的路,感覺晚風變得暖和了,夏天在一步步接近。楚然想起狂人穀中漫天盛開的櫻花,這個季節已經開始凋零了吧?短暫而燦爛的生命,曾讓他深深為之迷醉。
煙波城裏沒有櫻花,卻有各種奇花異草,那些都是母親熱愛花草的結果。
栽花、賞花的人已經不在,花也開得寂寞。可是當年,當它們盛開的時候,那個栽花、賞花的人是否更加寂寞?隻是,誰也不知道罷了。
半邊街,楚然匆匆走過,避開那些繁華熱鬧,越走越靜。
就在這時,他看到兩盞燈籠從街那頭移過來。
是兩名侍衛提著燈籠,跟在兩個人身後。
這兩人,一男一女,不是別人,正是蕭潼和牟明月。
楚然停住腳步,有些發呆。怎麼那麼巧?兩次出來見父親,兩次被蕭潼撞見?而這次,他看起來好像在陪美人散步?難道,蕭潼真的對牟明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