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住處，推門進去，楚然伸手捂住胸口，脊背彎下去。
    “楚侍衛。”一聲驚呼，羅衣奔上來扶住他，“你怎麼樣？是不是疼得厲害？”
    楚然額頭滲出細細的汗水，臉色蒼白，呼出的氣息有些紊亂，他抬眸看向她，溫和地微笑：“你還在？”
    羅衣一怔，這笑容竟讓她怦然心動。英俊的男子在煙波城中比比皆是，楚然算不上頂尖的，再加上身上帶傷，他的臉色有些憔悴，可是這樣的他，卻無端讓人覺得蠱惑。
    到底他身上有什麼魅力，這樣吸引別人？不僅是自己，還有城主，見麵第一天就對他另眼相看。
    她扶楚然坐下，為他倒了杯茶，關心地道：“楚侍衛，城主召你去幹什麼？”
    楚然抬頭，驀然發現昨晚被劍氣割破的帳子、被褥都已經換過，頓時明白羅衣留下來幹什麼。
    “城主吩咐你的？”他用下巴指指床上。
    “是啊。城主道昨晚你跟人打鬥，屋裏的東西破壞不少，命我來給你換上。”
    “難怪你早上進來沒有大驚小怪。”楚然低喃，眼裏卻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城主他……這些細小之事，怎能勞他關注？”
    羅衣笑了：“我早說了嘛，城主這人麵上嚴厲，對下人卻是極好的。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城主召你去幹什麼？”
    楚然苦笑：“就是為昨晚我跟人打鬥的事，城主責我自作主張，罰了我三十鞭子。”
    “啊？”羅衣大驚，“你有傷在身，怎麼受得了罰？”
    楚然安慰地笑笑：“謝謝你，不必擔心，城主命我傷好再去領罰。是我的錯，無論城主如何降罪，我都甘願領受。”
    羅衣怔然良久，到床邊拿了他那件黑衣，還有床底下的舊鞋，道：“這衣服和鞋子是你穿來的吧？我看你不舍得扔，又幸好沒壞，我拿去幫你洗幹淨，你好收起來。”
    “不必，我自己洗吧。被人看到，恐怕會有閑話。”
    羅衣含嗔地瞪他一眼：“你這人活得這麼謹慎，累不累？我偷偷洗，不被別人瞧見就是了。”
    “那，謝謝姑娘了。”
    “你身上疼，就躺會吧，我去給你煎藥來。”
    “好。”
    楚然側臥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外，那雙漆黑的眼裏，似有萬千滄桑流過，越來越深、越來越沉。終於，他閉上眼睛，眼角有些濕潤了。
    午後，楚然睡不著，在屋裏悶得慌。
    羅衣又來了，問道：“楚侍衛，覺得好些了麼？”
    “服藥後睡了一覺，覺得好多了，隻是有些無聊。”
    “那我扶你出去散散心吧。”
    “好。不過我可以自己走。”
    羅衣抿嘴一笑：“你這人真夠固執的，好吧，你要硬撐，你就撐著吧，我不管。”
    前院人多，羅衣帶著楚然往後院走。楚然放鬆下來，走得很慢，目光流連在重重疊疊的亭台樓閣、花光樹影中，神情有些恍惚。
    “怎麼？看花眼了？”羅衣俏皮地笑。
    “我，哦，有一點。”楚然訥訥道，“這裏就像神仙府第，我一個鄉野小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美、這麼有氣派的地方，自然看花眼了。”
    羅衣嫣然，一指前麵：“那是我們老城主蕭鳳歌的如夫人秦雲絲的住處。”
    藤蘿垂掛的牆頭露出“幽思院”三個字。
    羅衣一邊領楚然過去，一邊道：“反正你已是城主的貼身侍衛，以後這府裏的情況都會慢慢知道的，我今天就當是為你做個向導了。”
    楚然頓住腳步，道：“既是如夫人的住處，我一個男人怎好隨便闖入？我們走吧。”
    羅衣回頭笑道：“你真是個老實人，我既帶你來，自然是可以進去的。告訴你吧，三年前，我們老城主被殺，小少爺和秦夫人也都失蹤了，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幽思院一直空著，平日隻有下人進來打掃一下，沒有旁人進入。”
    楚然用手捂住胸口，臉色又白了幾分。
    羅衣沒有注意到他的樣子，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老城主有兩個妻子、兩個兒子。他的元配夫人叫水清淺，和老城主感情甚篤，可惜紅顏薄命，我們大少爺，哦，就是現在的城主剛滿周歲時，水夫人就因病過世了。
    “老城主痛失愛妻，曾發誓終身不娶。可後來無意中從強盜手裏救下一名女子，長相竟與水夫人有七分相似。那女子的父母雙雙死在強盜手裏，她孤身一人，無處可去。老城主便留下她，慢慢將她當成亡妻的替身，娶了她。
    “盡管如此，他沒有給秦夫人續弦的名份，隻是一名小妾。因為在他心裏，水夫人是他唯一的愛妻。
    “後來秦夫人生下小少爺，說來真巧，小少爺的名字叫蕭然，與你是一個字。”
    楚然垂下眼簾，唇抿緊。
    “我才來府中一年，沒有機緣見到小少爺。可聽府裏人講，小少爺長得俊美異常，就像天上的仙童。雖然他是庶出，可老城主與大少爺從來沒有半分看輕他，反而將他當成寶貝似的疼愛。
    “尤其是大少爺，比小少爺年長五歲，既像兄長、又像父親。大家都說，小少爺對大少爺比對父親更尊敬、更依賴。他跟著大少爺一起習文練武，乖巧懂事，從來不會忤逆兄長。
    “小少爺聰明絕頂，自小看書便過目不忘，琴棋詩畫樣樣精通，再加上長相俊美、待人溫和，府中丫環們個個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楚然機械地挪動雙腿，跟著羅衣的腳步往前走，可看他麵上的表情，他的神思不知道已經飄向何處。
    “大哥，大哥……”哪裏飄來少年人清朗悅耳的聲音，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他驀然止步，額頭冒出汗來，再看前方，目光變得有些朦朧。
    不過是一個夢吧？一個逝去的夢，再也追不回來了……
    “楚侍衛？”羅衣回眸看他，“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受不住了？”
    “哦，我沒事。”他輕輕喘息了一聲，強笑道，“我聽得入迷了，請繼續說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