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騎馬，我的背貼著他的胸膛，比佛像溫暖，裏麵傳來的是強而有力的共響，我很喜歡，因為不孤單。
    他沉沉的聲音在背後想起，他問我在想什麼？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果真這般？“
    “你竟讀過書？”印象中這是莫言第一次跟我說話。
    身後人又笑了，胸膛微微顫動。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你這孩子果真這般喜歡江南？”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等我們回去，我給你找位師傅，你該好好讀書，指不定以後能考個狀元，也好光宗耀祖。”
    “無言隻求溫飽，且無言無家族宗親。”
    他不說話了，把下巴枕在我的頭上。馬蹄兒鈴鐺叮當響，泉水激流響叮當。許久，我聽見他說“以後我便是你家人，我會讓你一世靜好，歲月無傷。”
    眼淚滴落在雨後泥土上，馬蹄踏著它走過，不知我們走後，那裏會不會開出一朵黃色的小花，對著太陽。
    我們先到了豐城，找了客棧，喂了馬。
    千自零帶我去找裁縫，他說“最好的紅布料，所有款式各做一套。”
    他笑著對我說“你穿紅色好看。”從這以後，顧無言就隻為一人披過紅袍。多年後，武林最受人矚目的婚禮上，新郎一身紫紗，斷了某人的牽掛。
    有些特定的記憶還是要留給特定的人好。
    我們一行四人坐在豐城到一樓最好的雅座上，受盡別人矚目的眼光。
    小二來給我們上茶，極品鐵觀音，苦，但口齒留香。
    千自零收到一封信，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黑衣人送來的。
    他看著信，臉色很不好，一個總是未語先笑的人突然冷漠起來也會令人感到冰冷刺骨，我隻有呆呆看著茶杯中的茶葉，看著它隨著我手的搖晃而左右漂泊。
    他把信遞了莫語，那個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我卻從未主動提過他的人。他和莫言是兄弟，莫言莫語，為他們取這一雙姓名的人也當真有趣。
    莫語接過信，恐怕隻看了第一句就驚呼出聲“墨天揚那老不死的終於死了？”這人估計沒讀過多少書，既然都老不死了，又何來死一說。
    這兩兄弟還真不像，莫言是個很聰明謹慎的人，知道勿多聽，勿多言的道理。莫語卻又如此急躁，說話好像不經大腦。客棧是什麼地方？連我這從未踏進過江湖的人都知道，魚龍混雜，人多嘴雜。果然，千自零和莫語同時對他狠狠一瞥，千自零瞥人意外的好看。或許這就是以後我常惹他生氣的原因吧。
    隻為多看你一眼，無關風月。
    千自零要走。我不知道信中說了什麼，他說他要去酆都，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計劃裏沒我。又要被拋棄了麼？
    我們剛到豐城不過幾個時辰，馬上又要車塵馬足，我感覺有些累，心裏裝滿超負荷的恐懼，壓得我透不過氣。
    他說他先送我去渝州，他說他那裏有個朋友，他說讓我先在那養養身體，他說我太瘦，他說把莫語留下來陪我，他說••••••他說••••••
    “最多一個月，我定來接你。”這便足夠，顧無言要的隻是這句。隻要他還會來，其餘，都不重要。
    莫語的臉色比他的黑衣還黑，嘴角向下撇成了一個奇異的弧度，他似乎不太願意陪我，倘若這般，最好。千自零能帶我一起走。
    千自零抱我上馬，結實的雙臂穿過我的腰拉在韁繩上，我把頭微微後仰，靠在他的肩上。
    “你太沉不住氣，跟你說過多少次要謹言慎行，每次你都答應的很好，然後呢，你是怎麼做的。”千自零第一次這樣聲言厲色。
    “你和哥說的我都記著呢，也一直照著做的啊。”
    “你就是這樣照著做的？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經大腦，你這樣會壞大事的。”
    “我都不怎麼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讓你謹言慎行不是不讓你說話。”
    我在千自零懷中輕笑出聲，感歎莫語的天真，羨慕他有這麼多的人認真嗬護，羨慕他有許多顧無言從未奢求過的東西。
    不過，他好像不是這麼想的，聽到我的笑聲後，他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以至於一路上再未說一句話。
    千自零低頭看我，他又笑了，他說“你呀••••••”陽光透過他的發絲灑在我的臉上，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