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劍江湖旅  第三十章 青梅煮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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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燈籠透著昏黃的光,心字燈花噼裏啪啦地炸開了些許,閃爍不定的燭火掩映其中,忽明忽暗地在牆上投出一雙纖長俊秀的倒影。司南若葉雪白的衣袂在穿堂而過的夜風中一片一片地吹起,又落下。沉穩的勻長呼吸帶著雨夜過後的濕氣,獨為一人靜立窗前。
    守著他,守在這夜裏。
    他知他素來喜靜。身邊的紅燭又燃盡了一對,蠟水流在燭台上,明燭引來了蛾兒環繞飛舞。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彥青辭挽起袖子,幫司南若葉試完脈後端坐一邊。到如今,他隔三差五地就要為這個男人把把脈,司南若葉即是不知緣故,隻當是他從醫習慣;而彥青辭也就此隻字未提,每次卻從不嫌麻煩。
    堂室裏四處都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清苦之中卻不乏舒和。就算是嗅著,也令人繃緊的思緒百般舒暢。伴燈長坐,青燈黃卷。彥青辭沒有再看他,垂著頭專心致誌地研究著手中的醫書,還時不時的拿起筆蘸了墨批注圈點。
    “你若得空,幫我做件事可好……”
    “我有點渴。”
    “裏麵的水還是剛添的,聽說廚房裏是用泉眼引出的活泉水泡的。”司南若葉折回少年跟前,一手抄起桌上的越瓷茶杯,一手端起茶壺。一線清涼汩汩流下。
    “上等的祁門紅茶,你嚐嚐。”
    “不用。”彥青辭擱置下手裏的東西,一手推開茶水,口中慢慢道:“我想喝酒……”
    司南若葉聽後並不驚訝,放下茶杯。“我讓人去準備。”
    “等等!”見那人要出門,彥青辭連忙叫住了他,沒想到話剛到了嘴邊又支吾起來。燈火之下的那張姣好的麵孔似乎蒙上了一層暖色。“我想喝青梅酒……”
    司南若葉回過頭看了一眼,應了聲便走了。
    梅苑中沒有梅子樹,可是明日山莊裏的風雲堂有。風雲堂是曆代的山莊莊主生活起居的地方。堂室的左右都連著九曲回廊,分別跨越芙蕖池通向沉香閣和淩音閣。這兩個去處翠鳥紅薇,景致深幽,是女眷住的地方。
    左尊右卑。一邊是掌事主母,一邊是燕瘦環肥的姬妾……這些故去的老莊主們閑暇之餘還真風流。雖倒是如此,司南若葉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如今的風雲堂貌似隻有一人住著,現任莊主是顧如念,偌大的一個莊園,左右兩邊沒有妻妾,到不免有些奇怪了。
    況且那顧如念早過了弱冠之年,看上去雖不及而立,但也不至於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吧。往來於他身邊的皆是美男子,莫不成,有分桃之好?顧如念是決斷雷霆之人,若說他現下掌握著四通八達的情報網,處於武林中屹立不倒的地位,想必也是能呼風喚雨,但如果還沒有誰可以讓他動心的,這隻有兩種可能:
    其一,此人眼界甚高,庸脂俗粉全然不入眼。
    其二,能真正讓他心動的,怕已不在世間。
    一路上花徑通幽,碎石雜叢。怪石嶙峋的假山背後草木豐茂,花香飄溢。
    司南若葉走了不久便到了。到了之後定睛一看,果然是鍾鳴鼎食之家。且不說那樓閣上的片瓦隻宇乃都為琉璃所製,五光十色,就算單看那兩根漆柱前擺放的足有七尺之高的珊瑚樹,也便可想而知這顧家上下家境有多麼殷實,有多富可敵國。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流光溢彩的飛簷上的四角還雕有栩栩如生的“白鶴亮翅”,風來欲要飛走似的。
    戶門緊閉的堂前,一株梅子樹亭亭如蓋,滿枝翠玉綴著青色的小果。沉甸甸的樣子像是隻要一吹風就會立馬掉下兩顆。
    司南若葉無意間勾起唇,本是麵無表情的臉上顯出不少生動,人如一陣白煙繚繚從平地而起,繞過幾道障礙,轉眼便坐在了枝幹上。
    樹身輕輕搖晃了幾下。抬手間青梅已落在衣衫上。一顆、兩顆……梅子像是有了生命,止不住的往下跳,不一會兒就將男子的月白長衫裝滿了一小半。
    滿月如鏡,長是人千裏。普照眾生疾苦悲歡的華光,在天地之間交織出一網千絲萬縷的明亮。約摸半柱香後,司南若葉從樹上跳下,帶著沉沉的一兜青梅,將它們放入懷中的麻袋,係在腰間,果子甜香撲鼻。
    事成後折著原途返回,司南若葉足下生風,同時也心生疑慮,這來來去去一個回合間連半個護衛的影子也沒看到。
    回廊幽長,五步一明珠,十步一盞燈。交染如白晝。昏暗遠處卻見一抹白影。
    “誰!?”
    素雅的衣似是合掌未開的白蓮,在長廊迎風而來。白紗蒙麵,疊袂交錯,翻舞著在空中展開,揚起月光一般皎潔純淨的姿色。一個跳躍,靜謐無聲,簷上淩波微步,玲瓏身段在飛起時轉過無數透明的琉璃,衣不沾塵。
    輕功?
    莊中還有這等奇怪女子?會是誰?
    司南若葉亦施展輕功,穩步追上去。白衣女子束發的頭繩在司南若葉指尖挑開,一頭長發飛揚在了夜空中,月下映出美麗的光澤,隻是那遮住半張臉的長紗依舊飛舞,露出一雙明眸。女子身輕如燕,飛簷走壁。
    司南若葉追步一把將其抓住。長袖被拉住,無法再動彈。
    那人杏眼半眯起,眼角微微上吊,眼裏卻是一潭深黑,如墨、如夜,叫人望不通透,捉摸不得。
    “敢問閣下是誰,為何在出現在風雲堂,做那梁上君子?”
    手中的袖子被快速抽出,決斷而無流連。這個女人被人逮住倒不驚慌,一派氣定神閑中更顯鎮定:“不過是淩音閣一個不得寵的侍妾罷了,名字不值一提,公子不必大驚小怪。”她整整有些淩亂的著裝,平視著眼前的男子:“祖宗規定莊裏的家眷不得隨便見外,公子不停追,我隻好不停躲,還望公子見諒。”
    言辭略帶嘲弄之意。
    “確是我的不對。”司南若葉放開她,負手笑道:“在下隻是沒想到,連顧莊主的一個侍妾也身手不凡。”
    “身為莊主的人,身手不凡難道不好麼?”女子笑而反問,撫弄頭發取下一隻發簪。象牙白的簪花花瓣重重疊複,不勝清雅幽遠。一撥袖,滿天竟墜下了潔白如雪的落英,亂花迷人眼,紛飛搖曳。
    迷了人眼,擾亂心笙。“你本不該遇見我。”滿目的潔白之中,女子隻留下了這一句。等飛花俱散後,簷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見。
    飛花陣。好個障眼法!
    司南若葉右手手指撫上眉梢,唇角的笑意有些深遠。一滴晶瑩沿手腕滑落。掌心展開,竟是濕涼一片。
    他記得視線被遮住時,本能促使他空中伸手抓了一把落花。
    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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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三更,青梅煮酒。醇厚濃鬱的酒香熏得人醉。陳年黃酒兩壺,加之以文火煨煮,蒸燉以青梅,名為青梅酒。端起酒杯飲上一口,一頓和煦之意湧上心頭。
    “你當謝我,不辭腳力為你做這壺酒。”
    司南若葉說這話的意思其實並非真的向彥青辭討要些什麼索償,隻是從他一進門來到現在為止,那個平時裏挺活潑的少年隻是安靜的端坐在桌前,雋秀的眉緊鎖不展,麵色還有些凝重。
    “你在想什麼?”
    “呃……沒事,在想著在書上看到的一些疑難雜症,感覺怪怪的……”
    彥青辭說著,睫毛抖動了一下,一雙漆黑的眼睛隻盯著蒸騰起熱霧的梅子酒。司南若葉執起壺,為他倒了一杯酒。
    汩汩的流水聲在兩人耳畔輕響。彥青辭閉上眼,飲下一杯之後,又起手倒了另一杯。有些心思生來純粹的人就是這樣,越是心裏有事,越是藏不住,彥青辭也是如此。司南若葉由此便肯定了他一定有事瞞著自己,隻是要麼他不能說,要麼,不好說……而這件事,也許還和自己有關。因為隻有關係到自己,他才會變得支支吾吾,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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