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餘光瞥向那隻皓白的腕子，司南若葉目光一凝。無根鮮紅的指印赫然分明！
    “怎麼弄的？”到底是誰，膽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他的人！
    彥青辭聞言又是一抖，灑出了半滴酒水，卻是馬上將手腕上的淤青傷痕收掩於袖中，似乎並不願對方看到。
    “告訴我。”不是詢問，不是質疑，而是帶著不容置喙的口氣。青辭，你到底有何事瞞著我，如此不願意說？
    可這是次，彥青辭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我……我們回去吧。”
    “……”
    “回百草堂，離開這裏……”
    “為何？”
    “我不喜歡這裏……”彥青辭垂下眸子，眼神一黯。
    “豈是說走就能走的。”司南若葉拂上他的發，掬起一縷，淺淺地親吻著。“現在還不能走……”而正在此時，門外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副堂主，堂主和穆副堂主請你前往議事廳，說有要事相商。”
    氣氛無來由的壓抑著。七煞堂的一眾下屬候令在門外，廳內，碧衣男子將沏好的一杯熱騰騰的香茶遞給那個身居上位的人。
    顧如念。此刻的他一臉陰雲密布，接過穆輕舟的茶盞卻是不飲，反而轉手便將滾燙的茶水潑向地麵。“嘩啦”一聲響。白瓷碎裂的聲音讓所有人心中一陣驚懼。
    從他們聽到指令前來議事廳，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堂主隻是冷眼以看，並未發過一句話。但眾人都心中明白，這是堂主發怒的前兆，不說話，則更是怒火滔天。當司南若葉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情景。
    “你來了。”顧如念淡淡道，似乎沒有絲毫情緒。可所有人都知道，這種平靜不是好事，反而預示著事情會更糟。
    “我不想多說什麼。”顧如念撥弄著棋盒裏的雲子，隨手撚起一隻放在手心裏把玩，“這件事就有勞穆副堂主代言罷。”
    穆輕舟道：“既然如此，司南副堂主也請坐下好了，我們慢慢來講。”
    顧如念看著手裏的棋子，依舊麵無表情。等司南若葉入座，穆輕舟側身冷聲道：“天璣，你讓他進來。”
    “是！”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在天璣的帶領下走進大廳內。男子抱拳，恭敬地垂首：“青龍分舵周庭見過堂主，二位副堂主。”
    “你且將那邊發生的事給司南副堂主複述一遍吧。”
    周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三人的臉色：顧如念目光不離開棋子，但是俊眉深皺，臉色難看。而兩位副堂主也是默而不語。
    “……今日有人打著唐門的名號前來七煞堂青龍分舵挑事……”
    司南若葉眼中一冷。唐門？若說是唐門，早該被他滅掉才是，有一兩個餘孽未清算是正常。但誰該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以唐門的名義來七煞堂生事？難不成……
    見眾人都不說話，周庭繼續道：“幾位堂主也是知道的，我那個盛同賭坊生意一向不錯，誰想今天來了個帶著一群手下的女人，先是贏了幾百萬兩白銀，後來變本加厲揚言要以手為賭注，輸了就剁一雙手，那些人還殺了我手下三人，傷了分舵十幾名弟兄……那個女人還說，如果沒人能贏她，那賭坊就歸他所有。誰不知道我盛同賭坊分屬青龍分舵，這分明是向我七煞堂挑釁！堂主……”
    “夠了。”顧如念揮手打斷他，冷冷地說：“你方才講，那個女人是唐門的人？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那個女子一身黃衣，口裏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要想報仇，就讓你們的副堂主來找我唐紅萩’！”
    “你下去吧。”
    “是。”
    待周庭走後，顧如念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不把我七煞堂放在眼裏，二位副堂主可有看法？”
    “那個女人……隻怕是來找司南兄的罷。”
    “你說的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顧如念放下棋子。
    “為首的是個來勢洶洶的女人，她聲稱自己是唐門之後……還說自己叫‘唐紅萩’……”
    唐紅萩。江湖上並沒有聽過此人名號……明亮的燈光映出司南若葉冷峻的側臉，白衣的男子蹙眉。他記得那一段時間裏，似乎也是有出手招式像是唐門的人來找他索命報仇，莫非那些不顧性命追殺他的人……也都是出自唐門？
    膽敢來堂堂七煞堂尋事，看來那些家夥是有備而來，難道目的就隻是找司南若葉報仇？隻怕不會那麼簡單。
    “我來會會她。”司南若葉淡淡道。
    “事有蹊蹺，你要當心。”顧如念皺了皺眉：“我讓二十八星宿子與你同行，隨時隨刻聽候你的差遣。”
    “堂主多慮了，司南兄當年血洗了多少名門大派，眼下區區一個落魄的唐門又算得了什麼，”看著顧如念一臉表情不定，穆輕舟輕輕一笑出言安慰：“況且若是二十八星宿子全都去了青龍分舵，明日山莊的護衛就……”
    “囉嗦，從你手底下挑幾個人來，再不行就去修羅場。”顧如念眼中流露隱隱怒氣，但他隻是揉了揉眉間：“這事我要好好想一想，我倦了，你們都先給我退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修羅場？”
    “那是個專門為挑選七煞堂手下的地方，裏麵的每一個人要麼是從各地選出的能手，要麼就是從小就開始培養的殺手。”穆輕舟停下腳步，抬起頭正視身邊的司南若葉。
    “像如今的這一批二十八星宿子，便是出於其中。”明日山莊每年花下不少血本培養死士，這些死士每隔一段時間一次更換，出行任務死去的人便被新的死士代替，而每到選拔的時期，修羅場裏便會走出新的一批殺手。
    “……你明日就隨我一道去看看，順便……咳……挑幾名順手的……”
    穆輕舟在敘述的過程中身子微微顫抖。司南若葉看在眼中，不自覺地伸手抵在他的背後，想要為他渡氣。
    “我緩一緩就好了，你不用管我。”穆輕舟淡笑著推開他的手：“快回去吧，明日還要起早……”
    “好，那你也要注意身體。”
    “我知道……
    風中的夜色似乎是更顯得幽沉了幾許。星月黯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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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主。”天璿走進門來，經過大紅的絨毯時，那上麵一地的破碎瓷片讓他心裏寒了寒。堂主正是在氣頭上麼……
    廳堂之上高坐的人沒有抬眼，隻是手中正在翻閱著一本輕薄的冊子。
    “講。”
    “屬下派人查到，是南麵的分舵出了點問題，前段時候那邊來了一批新的下手……”
    “你看看這個。”顧如念揮袖打斷他的話，那一本冊子淩空落在天璿的麵前。
    “這是……邀月樓的賬簿？”七煞堂堂下四個分舵，每個分舵東西南北各自經營一方。賭坊、酒樓、妓/院。這些地方的人熙熙攘攘，多是龍蛇混雜之地，也是作為七煞堂內部的探子打探消息最便捷迅速的地處。人多口雜是非生，杯盞之間便是一樁權錢交易，床榻之上的美女如雲。故而凡是任何情報，都逃不過七煞堂遍布在這裏的網。
    邀星樓，南七省一段最大的青樓，實際暗地裏隸屬朱雀分舵。
    “我記得江南一帶好像是紀疏煙在打理……這本賬簿你可看出了什麼端倪來？”
    翻了幾頁，天璿停住動作，眼中已是甚冷一片：“從三十八到四十九，共被人撕去了十一頁。”
    顧如念仰起脖子閉上雙眼，隱在繾雲織錦中的一雙手輕輕落在石椅的扶手上。“你去處理，該怎麼做還是按老規矩。”微微張開眼睛：“那份名單可在手上？”
    “在，屬下這就拿出來。”
    “不必給我了。”顧如念一步一步走下台階，緩緩來到天璿眼前。
    “你自己看，記下來。”
    天璿抽出腰間的一疊紙，一張一張地翻完，最後將所有的名單卷成一卷。
    “燒了。”顧如念淡淡地發話，那一疊翻飛的字跡，便一頁一頁地在晃動的燈火下化為灰燼……零星的碎紙屑如流螢般在在熱流中上上下下地飛竄著……直到火光在天璿黝黑的瞳孔中消失殆盡……
    “去吧。”
    天璿領命退下去。身為七煞堂的殺手，更是二十八星宿子之一。其首要做到的，不是練就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而是超凡的記憶力。當手中掌握大量敵人信息的同時，絕對不允許給對方留下任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可循，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如此才能夠算的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