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香的心裏，多少有了芥蒂。
    數十年來首回動心，心上人的心上人卻似乎並非自己。這樣的事情，換做誰也不願坦然接受。
    或者隻是自己多想而已……
    或者，那人隻是晉郎的故人相識……
    晉郎與我都訂了親，是了，晉郎與我很快便會結為連理。晉郎的心裏愛的人，隻有我。
    這樣想著，葉沉香心頭那些鬱悶不快，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她笑盈盈的迎上去，“晉郎，你回來了。”
    晉磊望著麵前言笑爽朗的少女，唇邊勾起笑，“嗯。”
    兩人並肩而行，默然無語。
    漸漸凜冽的秋風吹動著二人的發梢。
    晉磊想著，方蘭生已經數日不曾與他言語。說不出的疼痛和難耐的滋味縈繞，晉磊隻能按捺。
    這樣也好……
    最好方蘭生就這般睡個十天半月的，最好能夠在方蘭生睡夢之中將事情辦妥當，最好方蘭生什麼都不會知道……
    然後，他便離開。就像曾經應承過方蘭生的那樣，帶著他去找高明的方士，去找讓方蘭生回家的方法，去找能夠讓他與方蘭生真真切切麵對麵的方法。
    待到了那個時候，一切便都好了。
    這樣想著，晉磊忽然頓足，握住了身旁葉沉香的纖手，“沉香……我們，成親吧。”
    葉沉香豁然抬頭，眼中流轉著動人的光彩，“晉郎，你說的可是真話？”
    晉磊深深望著她，“沉香，我斷然不會騙你的。”
    “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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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問閑哈哈大笑，“好，好。這可是葉家這些年來頭等喜事，我葉問閑的潑辣女兒居然也有嫁出去的一天。”
    葉沉香羞澀，含笑道，“爹~這樣講是什麼意思嘛？好像女兒很凶似的。”
    葉夫人在旁也打趣，“還不凶？我看啊，也就晉磊製得住你。”
    自認識了晉磊，葉沉香潑辣刁蠻的性子大有改變。對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情郎便是一切。她忍著指頭被紮破的疼痛，也要為晉磊做新的衣衫，卻還不願給晉磊知道。
    葉沉香轉過頭去，“晉郎，爹和娘欺負我，你都不幫我。”
    葉夫人笑的更開心，“瞧瞧，還有一個多月才成親，就已經找情郎說爹娘不是了。唉，果然女大不中留哦。”
    葉沉香跺跺腳，“娘！”
    晉磊望著身側的葉沉香，語氣低沉，“沉香隻是性子直爽了些，晉磊便是喜愛她這點，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本不必如尋常閨秀般矯柔造作。”
    芳心顫動，葉沉香不禁上前挽住了晉磊的臂膀，“晉郎你真好！”
    葉問閑撚須，“成了親以後，趕緊生個大胖小子給爹抱抱。”
    “爹你真是的，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說出來。”
    葉問閑大手一擺，“誒，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成親生子，天經地義，不然你又是怎麼來的？”
    葉夫人道，“你啊，成了親，要聽自己夫君的話，切莫再使性子。”
    “嗯，我、我什麼都聽晉郎的。”葉沉香滿腔柔情，化作這一句。
    晉磊朗聲，“小侄一定會好好照顧沉香，此生絕不負她。”
    葉問閑歎道，“磊兒，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老夫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脾氣是衝了點，可終究不是男人，以後這自賢山莊的家業還得交到你的手上！”言下之意，自不用說明。
    晉磊麵色也不如何激動，仍舊淡然，“小侄定然不負所托！”
    葉問閑大笑，“好，好！”
    雖身處此地，晉磊卻仿佛一個外人，冷眼旁觀這一家人的和樂融融。他心上早就覆蓋了一層結實的寒冰，無堅不摧，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想要前進的腳步——除了，那個沉睡在他心底的方蘭生。
    一想到方蘭生，暖意便彌漫到周身。
    晉磊抿了抿唇，方蘭生……
    你最好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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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蘭生又陷入那個迷夢。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夢到這個場景了。
    琴川，方家，他自己的房間，他的梨花木床榻。
    他靜靜躺在上頭，睡得口水流淌，四肢舒展。
    而二姐，一臉怒容的站在旁邊，紅唇一開一合，“方蘭生，你……還……”
    無奈總是聽不清楚二姐的話語。
    二姐，你別喊我了。
    方蘭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一邊看著，還是真的躺在床上聽見二姐的喊話。將醒未醒迷迷糊糊之間，隻想著聽不到二姐的呼喚就好了。
    二姐……讓我，再睡會……
    醒來之後，無盡的失落充盈心間。
    方蘭生落寞不已。
    “方蘭生，你怎麼了？”
    多日未曾感覺到方蘭生的蘇醒，晉磊下意識全神貫注感受著方蘭生情緒的每一點波動，自然的詢問。
    他猶豫了一下，“又做了那個夢麼？”
    方蘭生“嗯”了一聲，閉上眼，“臭石頭，我真的想回家了。”
    這一句裏麵包藏著沉重濃厚的思鄉與疲倦之意，晉磊心間一緊。
    “沒事，不用理會我。還是你的事情比較重要。”方蘭生轉眼就忘記自己的事情，對晉磊說，“你要做什麼，還是快點做吧。不管你是要葉沉香還是你的師妹，總之……總之對他們好些。”
    他也無法對別人的選擇多加置喙，隻是想著那個病弱得仿佛下一瞬便會化成飛煙消失的賀文君，想著那個活潑爽朗如春風高日又別扭羞澀的賀文君，覺得晉磊真是罪過。
    一顆心，怎麼可能剖成兩半呢？
    唉，大抵不是人人都像他們方家，要求從一而終吧。
    晉磊垂下眼簾，他麵對方蘭生總會忍不住小心猶豫，“方蘭生，我很快就可以辦完事了。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去找方士。就像我答應過你的那樣。”
    方蘭生忍不住撓頭，嘿嘿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行，我等你。”說完，他打個嗬欠。
    晉磊不禁笑道，“怎麼，又想睡了？”
    “最近總是覺得困倦，嗬啊……”方蘭生含糊不清的說。
    不知為何，晉磊忽然有股衝動，極想將自己的心意對方蘭生合盤托出。說自己喜歡他已久，說自己想要與他一直在一起。
    隻是……
    最末還是歎口氣。
    罷了，原也不急在這一時。他與方蘭生，尚且還有時間。
    “好好休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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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要辦親事，自閑山莊自然上下都要重新打點一番。
    這回去安陸聽見路人們紛紛議論說碧山上頭有個棋仙，美貌才氣兩麵俱到。然而又聽人說那棋仙原是個妖精，專門候著人去好吃掉，一時之間葉沉香心裏惶惶的。
    回頭便於葉問閑商量，不如請法師來去去邪氣。
    葉問閑自是不相信這些，碧山不算很幹淨的傳聞他當然知道。可他在這裏安居好些年頭，從來沒出過事。傳聞終究不過是以訛傳訛。
    但葉問閑禁不住葉沉香的嬌蠻拉扯，隻好讓人請了傳說十分高明的法師來驅邪。
    這法師一到自閑山莊，便皺了眉頭，“你們這處生魂遊蕩，十分不好。”
    葉沉香心頭一抖，忙追問，“大師可有法子？”
    法師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自然是有的。”
    “那法師你趕緊作法，無論什麼要求我自閑山莊定能滿足你。”
    晉磊回來時，便正見到這法師在山莊內擺了香案作法，口裏依依呀呀的，神態嚴肅。
    他正覺得可笑，那法師忽然扭頭對著他，手上一抖就有東西灑過來。
    “晉郎，你莫動！”葉沉香急急呼道。
    晉磊哪裏會聽，提氣縱步，便錯開了法師灑過來的東西，“這又是在做什麼？”
    葉沉香跑過來，“法師在祛邪呢。聽說碧山不幹淨，我怕咱們莊子裏也有些什麼，就讓法師替我們看看。”
    她說著說著，忽然從背後伸出手，當著晉磊的麵一抖。
    晉磊避得及時，然而還是給兩三滴涼涼的東西沾到了麵上。他壓住怒氣擦去那些水滴，“沉香！”
    葉沉香卻笑，“我就知道晉郎你不喜歡，可是這可是驅除邪靈的靈水。莫說是邪靈都能逼出身體，便是一絲一毫的髒東西也休想靠近你呢。”
    驅除邪靈？
    晉磊沒來由心中一慌，接著卻又安慰自己。方蘭生又不是邪靈，該沒有作用才是。
    他與他那麼多年，可從來沒被什麼剝離開來過。
    “那我不打擾法師作法，先進去了。”
    晉磊匆匆離去，回到自己房中合上房門，深深呼吸幾次，沉下心來呼喚意識之中那個睡得沉沉的人。
    “方蘭生，你醒醒。方才那點什麼靈水，對你沒作用吧？”
    “方蘭生。”
    “方蘭生！”
    然而，無論晉磊如何緊張，如何呼喊，他都得不到半點回應。
    捂著胸口，隻覺得裏麵空蕩蕩的，仿佛方蘭生從未存在過。
    晉磊的聲音都顫抖了，“方蘭生……你出個聲，好不好？”
    “方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