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差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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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初中,是黃小仙人生中一個重大的轉折。在這裏,她遇見了她的伯樂,她的伯樂對她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分,最有靈氣的孩子。心花一瞬間怒放到開遍漫山遍野。
    黃小仙的班主任教他們語文,很傳統的知識分子的形象,熱愛文學,生活樸素,寫得一手漂亮的正楷字。唯一不同的,他更注重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以至於即使是班裏最調皮的孩子,提起他也會尊敬的叫上一聲吳老師。若幹年以後,黃小仙回想起來,那是真真正正配得上老師這兩個字的人。傾心授業,教書育人,德行端正。沒有以分取人,沒有以錢取人,沒有以貌取人,每個他的學生都是心悅誠服的。
    班裏最調皮的孩子,是個父母離異的男孩子。從小到大,所有的老師對他的態度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眼不見為淨,隻要不給我惹事就好。一種是這種壞學生需要隔離起來,不要帶壞了其他的同學。還有極少數的,希望能“拯救”這樣的孩子,但是發現沒有什麼效果之後,索性也慢慢放棄。所以,吳老師第一次去家訪的時候,這個男孩子很不耐煩,不就是又是來打小報告的麼。可是難得的一次,老師沒有說他的分數,沒有說他欺負別的孩子,沒有說他打架罵人。隻是說這個孩子本性是很好的,要好好的引導,班裏打掃衛生什麼的都很勤快。說著說著,這個孩子臉紅了,自己哪有那麼好啊?媽媽第一次沒有在老師走後,跟他苦口婆心的說離開了爸爸之後,自己支撐這個家是有多辛苦。那頓晚飯,媽媽不住的往他的碗裏夾菜,眼裏撲簌撲簌的往下掉。
    黃小仙在小學幾乎沒有任何老師在意過她寫的東西,拜托,小學生的作文不就是那些老掉牙的《我的媽媽》,《我做的好人好事》,《難忘的一天》。黃小仙覺得很沒意思,每次不管是盡力還是糊弄,都是一個甲完事。而且作文大賽什麼的,從來沒有她。那些律師家,醫生家的孩子都是最好的人選。她這種沒背景,沒財可圖的孩子,存在感就跟空氣差不了多少。每年成績冊上的評語都是如出一轍:你是乖巧的孩子,希望下年繼續努力。
    黃小仙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自己的命運可能會發生改變。那次的作文題目真是俗套不堪,《我的理想》。結果洋洋灑灑的一篇,技驚四座。老師讀她的作文,激動得幾乎眼眶都紅了。“幾冊書香會把本就寂靜的歲月襯托得更加寂寥,悠長婉轉。然而,就像伯牙子期,一生能得一,又何必在意漫長的年華,美好的老去。”化實為虛的寫法,就像西門吹雪劍刃上的一抹雪亮,在醋拳笨腳的人山人海裏,光華奪目。那些偉大的理想,律師醫生環遊世界科學家,都不比這來得動人。老師驕傲的宣布:這是我這麼多年遇到的最有天分的孩子,她對於寫作的感知遠遠超過了她這個年紀的認知。
    麻雀一下子變成鳳凰,周圍的孩子都是羨慕嫉妒的眼神。其實很多年之後,黃小仙知道老師是言過其實的,但是這些話帶給她巨大的信心和勇氣。老師喜歡西方文學,買了很多的文學書給大家傳閱。那是黃小仙第一次接觸傳統寫法以外的東西,歐亨利是文風一下子就把她吸引住了,幽默諷刺。以至於那段時間,她原本很寫意的文風突然尖利得跟刺一樣,恨不得能戳破什麼才好。老師覺得剛過易折,還是不主張這麼小的孩子去批判社會。然後,就給了他一本劉墉的文集。劉墉的文章是溫潤智慧的,帶著一些些的狡黠。
    這個時候的黃小仙是舒心順意的。和班裏的女生相處得很好,班裏的男生會偶爾小小的被她欺負下,男生也不會覺得很惱,嘻嘻哈哈一陣就完了。而老師鼓勵大家投稿,黃小仙掙到了人生的第一筆稿費。這種日子持續了兩年,直到分班的來臨。
    不知道該說黃小仙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個時候,分出兩個有實力考上重點高中的班,每班60人,而黃小仙那次靠了了115名。離開舊班級,同學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她已經提前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隻有她自己心裏惴惴不安,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同學。
    新的班主任是個40歲的老女人,打扮得很俗氣,說話很隨和。但是黃小仙很不喜歡她,因為她幾天之後決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座位按照考試的排名坐,考的好的先選。好吧,黃小仙坐到了最後一排的位置,但是也樂得輕鬆。剛剛進班時候的同桌是年級的前十名,每次跟黃小仙說話的時候,總愛眼睛斜視著,臉上做出輕蔑的表情。好像跟黃小仙坐在一起會降低她的身份,甚至讓黃小仙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顆老鼠屎。那個女孩子有一次刻薄說:“切,墊底還進來幹什麼,湊數啊?我要是你,我寧願呆在本班,做個前三,省的出來丟人現眼。”那次,黃小仙發狠的回嘴:“丟人現眼的不知道是誰,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被外婆養大的,野種。”這個惡毒的詞語,黃小仙這輩子隻用過一次,剛剛說出口的快感瞬間就被內疚淹沒了。那個女孩子呆了一下,秀氣的臉上漲紅了,沒等黃小仙道歉,利落的給了黃小仙一個巴掌,哭著跑掉了。二十分鍾以後,班主任把黃小仙帶到辦公室,“你罵她了?”“她也打我了。”“我就問你罵沒罵人。”老師的態度一下子凶悍起來,再沒平時那麼好說話,“罵了。”“既然你承認了,寫個八百字的檢討書,明天交給我。還有,明天班會課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麵,給艾珊珊道歉。”口氣說得不容置疑。人生總要有許許多多的的第一次,第一次寫檢討書也算是一種曆練吧,更何況為了防止同桌再被黃小仙這樣的野蠻人傷害,老師迅速的把艾珊珊調到了前麵保護起來。
    跟小仙同桌的都是些心地還算不錯,但是成績不怎麼好的學生。這個老師別看是個女的,卻很提倡成績代表權力的說法,甚至暗暗的鼓勵好學生排斥欺負那些不如他們的差生。那次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那個優等生過了掀翻了小仙同桌的桌子,書籍可憐巴巴的散在地上,那個姑娘蹲下來撿著撿著就開始輕聲的啜泣。沒有一個女生上前去安慰她,大家的態度奇特的一致,冷冷的看著那個姑娘,黃小仙甚至不確定的聽到了嗤笑的聲音。黃小仙上前幫她把桌子扶好,把書撿起來。那個姑娘從頭到尾都不敢抬起頭來,最後隻是趴在桌子上默無聲息的哭了。“活該,差等生。”不知道是誰小聲的罵了一句。難道成績不好就該被人欺負?黃小仙覺得完全不能理解這種行徑,明明就是不對的,卻被人當成是真理一樣認真的執行著。在很小的一個班級裏劃出好的,差的,強的,弱的。這是憑什麼?就憑你的成績好,就憑你是老師,這樣就可以看不起人?
    下課了,黃小仙憤憤不平的去老師辦公室說明情況。黃小仙說得義憤填膺,老師聽得心不在焉,沒有停下手裏改試卷的筆。說完了,老師淡淡的說,我知道了,回頭我找她談談。就沒了下文。黃小仙回去的時候,那個女生已經哭完了。“謝謝你,沒有用的,”女孩子輕聲說,“她不會為我們做主的,我們在她眼裏隻是垃圾而已,拖後腿的廢物而已。”女孩子的臉上沒有表情,早就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般的。黃小仙隻覺得心裏很涼。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種人呢?不與自己標準相同的一切就是不好的。於是就可以隨意的輕賤別人的尊嚴,冷漠的對待別人的痛苦。在覺得別人是渣滓的同時,你自己聞不到內心腐爛那種隱隱作嘔的氣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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