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程小枚：“關劍是從這兒走出來的嗎？”
    程小枚從車窗外把眼神收回來，看了我一眼，說：“這裏美嗎？”
    “美！”
    “關劍以後能夠長眠於此，我想，她一定會委幸福的。”
    程小枚說完，便又把目光轉向窗外，眼神中透露著無限的神望和羨慕。
    我看的久了，眼便疼起來，疲倦，我揉了揉眼，把頭靠在車座上，閉上眼睛，徹底地放鬆自己。
    班車繼續向前行駛，大約接近中午的時候，在一個小鎮上停了下來，我和程小枚下車。
    “吃些東西吧？”我提議。
    程小枚點了點頭。
    走進一個很小的飯店，長了一腳的中年婦女熱情地迎了過來，“兄弟，妹子，請坐，吃點啥？”
    程小枚沒有回答，她拉了張椅子便坐了下來。
    我拿了菜單，撿了兩樣主食，中年婦女便走了。
    “很累嗎？要不多休息一會兒？”我說。
    “不累，隻是有許多事情你應該知道，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講。”程小枚喝了一口中年婦女剛沏好茶，也許燙口，程小枚皺了一下眉頭，還是把水咽了下去。
    我問：“關劍的事情嗎？”
    “是的。”
    “也許有些事情不講出來更好。”
    “可是我抑止不住自己，總有一種想說的衝動，越是到這兒，這種感覺就越強烈。”程小枚痛苦地低下頭，用手揪著頭發。
    我抓住程小枚的手。
    程小枚仰起臉，說：“知道嗎，關劍走後，我一直陪在關劍母親的身邊，慈祥的母親。”
    我點了點頭，說：“關劍走後，她會感到孤獨的。”
    “伯母給我講了許多故事，快樂的童年，不幸的家和孤僻的性格，伯母都一一給我講，講的時候伯母哭，伯母今生隻有一個女兒，半劍是她生活的全部，可惜關劍走了。”
    “伯母一個人生活嗎？”
    程小枚點點頭，仰頭看了看外麵刺目的陽光，說：“關劍的童年是快樂的，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就是關劍童年生活的地方，後來，關劍的父親便去了海門市，之後不久，關劍的父親母親便離異了，關劍隨父親一起去了海門訕，母親便一直在這兒，靠擺地攤生活。”
    “關劍沒有繼父，我也許早應該知道。”
    程小枚笑了笑，一種苦笑，說：“那是她的謊言，可是那天，你們從酒吧一齊走出來到你的宿舍裏，她的謊言便不攻自破了。”
    “我想她一定該記恨我的。”
    “沒有，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記恨你，反而感覺她帶給你更多的痛苦。”
    “她有繼母嗎？”
    “沒有，她愛她的母親，所以，她父親根本不可能再婚，否則，關劍就會反抗，甚至以死相要挾，她父親才作罷，沒有再婚，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關劍才開始沉默，變的孤僻。”
    “也許換個環境會好些。”
    “關劍的母親說，關劍高中畢業後，她父親想讓她在本地上學，可關劍執意要去別的城市，或者更遠的地方去，最後，她父親把她送到了定遠市。”
    “我聽說關劍在一年級的時候是個開朗的女孩子，好學，勤奮，熱心，可是，我第一次見到時就感覺像碰到了一塊冰似的。”
    “聽過她的戀愛故事嗎？”
    “聽過，高中時候的。”
    “那是真的，我見過那個男孩，蠻帥的，可是他沒有來定遠市，關劍沒有等上他。那個男孩隨一個女孩一齊去了國外。”
    “以後關劍對所有人都變的很冷漠了？”
    “不，對朋友，她是很熱心的，相信我，林開。”
    中年婦女把飯擺上桌子，我鬆開了程小枚的手，程小枚拿了雙筷子遞給了我。
    中年婦女並沒走，她等我們先把帳結了，因為這裏突然擠進來七八個人，鬧哄哄的，我便馬上掏出錢來時。
    中年婦女乘機問：“聽音你們是外地的吧？”
    “是的。”我回答說。
    “來這裏旅遊？”
    我剛要解釋，程小枚便重重地回答：“不，來探望一個人。”
    “妹子，找誰呀，這個鎮上的人我都認識。”
    我攔不住程小枚，程小枚說：“關劍，認識嗎？”
    中年婦女聽了，臉一下子變了顏色，好像很惱怒的樣子，懶懶地丟下錢走開了。
    程小枚心情不好，我不再多問她什麼話，隻是示意她快點吃飯，鄰桌的幾個人不安份地來回扭著身，把我們的桌子擠的亂動，程小枚剛用筷子挑起的東西又給碰到了桌子上，程小枚啪地把筷子扔到桌子上，朝鄰桌上的人喊：“能不能安靜一下？”
    小店裏的人都靜了下來，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
    我看這頓飯是吃不成了，便護著程小枚匆匆離開。
    到了店外，我聽見身後的人開始議論：“什麼人啊？來看關家那個丫頭的。嘿這幾天一直有個男孩去她墳前。對有兩三天了。”
    剩下的我沒有聽清，我在路邊買了一些水果，一些點心，撿了一個陰涼安靜的地方，鋪了一張紙巾，讓程小枚坐下，把水果點心攤開。
    “吃點東西吧，小枚。”
    “我吃不下去。”
    “一切都會過去的，小枚。”
    “可是我現在難受啊！”
    程小枚把臉埋進膝蓋裏，用雙手抱著頭，輕輕地抽泣著。我蹲在她身邊，把她擁入懷中，讓她靠在我的身上。程小枚順勢撲在我的肩上，哭的更厲害了。
    我用手梳理著程小枚的頭發，很仔細的梳理著，露出她圓潤的小耳朵，露出她白皙的，幹淨的一截脖項。然後，將她衣服上幾處折皺拉直，撫平。
    待我將她的衣服拉平的時候，程小枚從我的肩上把頭抬起。我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程小枚的眼裏仍蓄滿了淚水，盈盈的，好像兩池清水。黑色的眸子閃動著，再一次閃動，便有一粒淚珠滾下。
    我情不處禁地吻了程小枚的眉毛，眼睛。
    程小枚沒有生氣，她輕輕地合上眼，我吻去她的淚珠，吻著她顫動滾燙的嘴唇。
    許久，我們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