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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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溫暖的雙手,沉穩的呼吸聲,他拉住我的左手將我一把甩在地上,站的筆直氣勢非凡。我才發現,原來他的眼在月光下泛著綠光。如同森林般桑翠。我知道他不會說話,便開口叫他:鍾叔。他沒有回應,還是看著淚流滿麵的我站在一旁。我聽到那個深沉帶怒的聲音,他說:“卿,和我回去。”我哈哈大笑,笑的眼淚直流,扭過頭惡狠狠地說:“梁明灩,你該換個玩伴了,我不願再見到你。”梁明灩站在鍾叔身後,麵無表情,他的五官也在冷冷的月光下變得更加桀驁不馴。在這樣的時候,他還是不會忘記他的槍。那才是他的嘴,他的唇,他的靈魂。是我忘記了他的淚水他的歡笑他的悲哀都裝在那槍中,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見過它們。我笑著站起固執的走向黑色的懸崖,那對麵就是成片成片腐爛的桃花,像是在低聲的歌唱和唏噓。他已經舉起手,槍口對著我。但不要緊,我已經不再在意,白欣然,我終究還是要欠你一個解釋,藺若溪,我還是不願叫你父親,梁明灩,我還是不願原諒你,我還是如此恨你。槍在我距懸崖一步之遠鳴叫似得響起。我看到血紅色的血,順著左手指尖緩緩流下。我還是對梁明灩笑,淒苦無比,原來,你也會舍不得我死。原來,你一直怕的東西,就是我的死,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愛著我。那年你在雪地上叫過我的名字,你說:藺禮卿。你說:我什麼都不怕。你說:你跟著我,好不好?我想點頭我想說好我想對你笑,但你卻說你最愛我的母親,你說,我和我母親長的真像。你可知道我已經當了我父親的寵物,你可知道我在他的麵前也是我母親的替代品,而你,也要我做那個影子。永永遠遠站在陽光下表現的無害而善良。你可知道,我不願意。我想說話想憤怒的咆哮,但強烈的暈眩將我要說的話堵在嘴裏,我還是淒苦的笑著,梁明灩沒有走過來,沒有接住要倒下的我,為什麼,我覺得如此悲傷,那麼,就讓我繼續我那個冗長悲苦的夢,繼續沉醉在我的黑暗中。
疼痛是真的存在在肉體上的。我的手骨被毫不留情的打斷。那是我不會拿筷子不會寫字不會彈琴的左手,即使如此,我依舊深愛它,梁明灩牽起過它,藺若溪也曾緊緊地握住過它,還有我的母親,她親吻我纖細無比的左手,像是在結下神聖無比的誓言,但現在,它在醫生的宣判下永遠的失去了功能,像是現在的我一樣。曾經我也是天之驕子,我也意氣風發,可我之所以成為天之驕子,之所以能意氣風發,都是因為我強勢的父親,還有我風華絕代嫻靜恬淡的母親。可如今我作為交換的無母孤兒,又怎麼高高昂起頭顱,挺直身子說一個不字。嘲笑般的絕望在身體裏四處流竄,我該如何麵對我曾經許下的誓言?我的誓言,那是很早的事,但並不妨礙我想起它,如果誓言可以有自己的氣息,那麼那是夏天的氣息,我高高的昂起頭對我美麗無比的母親說,我會代替父親好好照顧你。我的左手便是在那時向她伸出,掌心朝上,我想握住我母親放在我手中的希望,卻始終沒有得到,她隻是笑,眼中含淚,垂下她高貴的頭與戳熱的陽光一起親吻我的手背。她說,我知道,我知道。
可現在我的誓言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因為那個傳奇般的女人已經死去。我望著自己包著紗布的左手,緩緩的搖頭。鍾叔依舊佇立在我的身邊,他的眼神永遠木訥,但在那時我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仇恨,我說:“鍾叔,你有最愛的人嗎?”當然,鍾叔不會回答我,他依舊看著我的廢手,我說:“我有很多愛的人,一個死了,一個不在這裏,還有一個恨我,最後一個折磨我,鍾叔,為什麼我愛的人都不愛我,為什麼我永遠在當別人的替身!”我咆哮了發怒了,我用唯一能動的手打碎了能觸及到的一切一切,我劇烈的喘息著,但命運沒有因此變得不再艱難,我蹲下拾起花瓶碎片狠狠抵住脖子。但就在這時,鍾叔按住我的手,他僵硬的給我一個笑容,很溫暖很辛酸,讓我忘乎所以的撲到在他懷中放聲大哭。我想,在那一刻他明白我,我也得到了他的同情。但現在想來,那不過是個最明顯不過的暗示。
生活確實沒有變得不再艱難,但梁明灩不再想盡辦法的折磨我。他開始整日整夜的陪在我身邊,即使有重要的事他也會用電話吩咐,並總是像氣象預報員一般觀測天氣,告訴鍾叔明天天氣會如何變化,注意保暖或是消熱。我明白,他在對我好,不,明確的說,他在對我這個母親的影子好。我的衣服從黑色換成白色,一瞬之間天翻地覆。我穿黑色因為藺若溪愛這個顏色,他就是黑色的,心狠手辣讓人琢磨不透,但事實上他隻有單純的一個顏色,黑暗的顏色。而梁明灩喜歡白色,因為他有嚴重的潔癖並且更重要的是,我母親隻愛白色。作為我母親的影子,除了這個純然的顏色我沒有任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