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夜般的顏色悄悄褪去，漫漫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花瓣的顏色淡上一分，花香的氣息便濃上幾點。當天邊泛出了朦朦光亮，鋪在床上的8朵花兒，再也沒有夜的神秘與妖媚。
    “看清楚了嗎？”女子問道，平淡如水的描述，卻能在不禁中扼住一些人的心髒。女子身邊的少年淡然自若。此時，他全神貫注地看著花兒那宛若雪花般潔白的衣衫，點了點頭。
    看此動作，女子嫣然一笑。從納戒中掏出一個香爐，平放在桌子上。又隨手拈起一朵花，將它拋入爐中。又轉頭看向少年，笑道，“那麼，你現在可要看清楚我如何煉藥。記得，你隻有8次機會，記不住的話，可不知道何時才能學到咯。”
    又一轉眼看向爐火中，“這藥是五品丹藥，難度也正好適合你這個四品煉藥師巔峰。能不能在這幾日突破五品，就要看你有多認真了。”
    “嗯。”少年再次點點頭，目光直視爐火裏的丹藥。說道，“剛才老師給我看的藥方，我已經記住了。我會盡量在這幾日，突破五品的。”
    聞言，女子滿意地點點頭，她的眼皮漸漸合攏，將靈魂裏一點點的釋放。在她閉眼的同時，空氣中緩緩流動地鬥氣在刹那間迅速彙集成一個氣旋，衝進了爐中。同時，爐火中冒出了一縷靈動的火焰，以隨意的姿勢在燃燒。火焰的大小，藥草的融化，丹藥的彙集、成型，每一個步驟都在女子的掌握之中，精確得好像經過周密計算一般。
    少年的看不到爐火中藥草的變化，但他可以通過自身的靈魂裏去感受火焰的大小，通過女子的一顰一笑感受到進度如何。
    這是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所養成的默契。
    桌子上放著兩個玉瓶，一個玉瓶中盛滿了白色的乳漿，另一個玉瓶中空空如也。
    窗外的枝葉中透過了一縷暖陽，給原本昏暗的房間添上了一縷光亮。那絲絲縷縷的暖陽隨著光陰的推移，不知不覺變得炙熱，不知不覺又變得溫和，最後在不知不覺消失殆盡。這樣的過程重複了兩三次後，原本空空如也的玉瓶也在不知不覺中，裝著不多不少8顆晶瑩剔透的丹藥，而一屋子中，充斥著丹藥身上散發的，淺淺香氣。
    “這八顆丹藥，你知道，它們有什麼用處呢？”女子開口問道。
    “知道。”少年回答，“一顆，增強免疫；兩顆，抑製毒性；三顆，緩解毒性；四顆，削弱毒力……一直到八顆，洗清毒性。其中，一天一顆，不可多食。每一日都配合著其它藥物的食用，利用藥物之間的相生相克，可抑製毒根一段時間。”
    “很好。”女子點頭讚許，“那你知道，納蘭桀的病，要配合怎樣的藥品，又要怎樣鏟除毒根？”
    “配合的藥物是瓊湖玉漿，瓊湖玉漿性寒，可克製納蘭老爺子身上的熱毒。隻是玉漿藥性太猛，需配合雪中夜的溫和，來緩解二者。而雪中夜的解毒功效，又可以在二者緩和之後，侵蝕毒體。至於鏟除毒根，需要異火，所以我們隻能做到克製毒性，不能做到斬草除根。”沉霄回答道。
    “理論知識掌握得不錯。”女子笑道，旋即又問道“離我們煉藥，過了幾天了？”
    “三天，已進入黃昏。”沉霄回答道。
    “三天了，那留給納蘭桀的藥，估計也被吃完了。我該去為他治療了。”女子自顧自說道，她微微欠身，隨手拿起桌上的兩個玉瓶，並將之收入納戒中，才緩緩走到門口。突然，她轉過頭，說道，“霄兒，你也有三天沒休息了，該回去睡一覺。我在你的納戒留下了兩棵雪中夜，休息好後去練練。”
    女子推開門，暮色的餘暉傾瀉在女子身上，在女子黑色的發絲上染上了好看的金色，周圍被雪點染的單純，更襯出女子的妖嬈。那飄逸著滿屋子的丹香，也隨著女子這一動作，衝向了門外。偶爾有一兩人人路過這裏，聞道了幾分淺淡的香氣，又看了看正站在門口中的女子，不由得沉醉。
    沉霄微微愣神，這樣的場景對於他而言，或許是司空見慣。然而那幾個最美的瞬間，總是在不經意中被他捕住。比如說方才在開門的時刻，女子被風吹揚的發絲，在暮色中反射出好看的餘輝。片刻，他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老師。”
    “嗯？”女子回頭看了看，有些困惑。
    “老師您也幾天沒休息了，先休息一下再去診斷，不好嗎？”沉霄別過頭說道。
    “不過是三天沒睡罷了。”女子緩緩說道，便扭頭而去。
    或許是風大的緣故，女子出行不久，門也漸漸掩住了投射到屋內的光芒，直至將屋內外隔離成兩個獨立的空間。沉霄依然發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不由得苦笑一聲。
    “也是。”他緩緩走向門口，推開門，屋內的銀裝素裹衝擊了他的視覺，梅花的芳香也隨著飄進了他的鼻內。他的神思依然沒有回歸，喃喃道，“不過是三天沒睡罷了。”
    他打了個哈欠，發覺三日沒睡對老師問題不大，對自己卻並非如此，便準備走向自己的房間。屋外有幾個正在掃雪的侍女，身上都穿著一件玄青色的棉襖，即便有禦寒的衣物，但在寒風下的威懾下她們隻能瑟瑟發抖。沉霄見狀微微蹙眉，他抬起手，將隱藏在空氣中的鬥氣聚集在手心上，不久，他的手心憑空冒出了一團青色的火焰，周圍的氣溫迅速攀上，地上的一些積雪瞬間化成潺潺流水，梅花的冷豔也悄然添上了幾分暖息。他在那裏站了一會兒，確定此時的溫度足夠溫暖，且可以保持一段時間後才停止後，才匆匆離去。
    幾位侍女麵麵相覷，隨即她們的目光都射向那個藍色的背影裏，一直到那篇湖藍色的衣角都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
    “沉霄公子，可真是個好人啊。”一個年幼的侍女怯生生地說道，不知道天生靦腆的她，發出這聲感歎要花費多大的勇氣。
    “如果能成為我們的姑爺，那便是再好不過了。”另一個比較膽大的侍女也說道，然後壓低聲音說，“論容貌，氣質，天賦，他都配得上小姐。而且他和小姐好像也談得來。”
    那位年幼的侍女聞此，略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那位比較膽大的侍女看這個樣子，便繼續說道，“而且我們在納蘭家工作以來，接待過那麼多少年俊傑，也就隻有他……”
    “我們幹好我們的工作就行了，何必說這些呢？”一位年老的侍女出聲打斷道，她沉默了一下，又提醒道，“老爺子的心思，我們都知道。就算小姐以後能贏了蕭炎少爺，老爺子應該也會挽回這段姻緣。”
    “可小姐不是不願意嗎？而且不是退婚了嗎？”那位膽大的侍女有些困惑。
    “親是老爺子定下來的，退婚也不是老爺子的意思。小姐難道能忤逆上一輩的決定嗎？這可是大不敬的！況且，小姐現在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她還年輕，等到以後啊。”那位年幼的侍女耐心解釋道，有感歎了一聲，“等到以後啊，她自然會知道，這可是胡鬧啊！那個時候，估計不用老爺子，她自己都會去挽回這段姻緣。況且，蕭炎少爺早已擺脫廢柴這個名頭了，再過個八年十年，和小姐也是門當戶對。”
    那兩位年輕的侍女低下頭，繼續擺動手中的掃帚。她們心中縱然有一百個不理解，也不願說出來，免得收到這位老嫗的教育。
    她們不理解的是，若是自家小姐沒有去退婚，若是她真的喜歡上了沉霄，或者是其他優秀的少年，那麼，她還是非得嫁給自己不喜歡的蕭炎嗎？
    那抹藍色的衣角並未消失在茫茫白雪中，而是沿著一條軌跡而行走。凡是它經過的地方，那一處的白雪上就會出現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且略有些歪斜。腳印的主人精神狀態明顯不佳，三日不睡，對他來說確實是耗了些精神力，但真正讓少年陷入精神萎靡狀態的，是方才在庭院中的“聚氣成火”。
    “果真是有些勉強。”他感歎了一聲。在這恍恍惚惚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對玉墜相撞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叮”。
    少年的倦意頓時消散大半，他感覺到先前消耗了過多的精神力，正在以緩慢的速度恢複。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隻感覺到隨著玉墜的撞擊聲越來越清脆，越來越明亮，此前消耗去的精神力恢複了大半。
    “真是件神奇的事情。”他自言自語道，一抹笑容無聲息地爬上嘴角。“既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就讓我弄清楚，這是為什麼吧！”
    語畢，他迅速向某個方向跑去。越過了梅花組成的錦幛，穿過了叢林的重重掩護，他感覺到那個聲音越來清晰。那個聲音的來源是在納蘭家的大門處，也許是來自一個意外的客人。最後，他看到了一個墨綠色的玉墜，正掛在一個女子的耳上。
    “納蘭嫣然？”沉霄略有些吃驚，迅速躲在一棵樹邊。納蘭嫣然此時正倚靠在一棵梅樹邊，滿樹的梅花此時正開得絢爛，迎麵飄來幾縷芬芳。而那個墨綠色的玉墜此時正盈盈地掛在女子耳邊，隨著風左右搖擺著，硬生生地在少女淡雅的麵容上抹上了幾分嬌貴。
    沉霄有些訝異，他訝異於那個聲響竟來自於嫣然。更讓他不解的是，一個搖動的玉墜，怎會發出任何聲響？而且，那個清脆的撞擊聲，在他到達這裏以後，就仿佛被著風吹散般，在空氣中泯滅得一幹二淨。
    即便那樣的聲音已如煙般在空氣中消失，但出於禮貌，沉霄還是輕聲喚道，“嫣然姑娘。”
    “沉霄？”嫣然有些驚奇道，轉而又笑道，“方才我看見菀若師傅去我爺爺的房裏，想必是為了我爺爺的病情吧？這幾日你們一直在房中煉藥，大概也是為了我爺爺吧？辛苦你們了。”
    過了一下，嫣然的臉微微發紅，“也謝謝你們了。”
    “不辛苦。”見狀，沉霄笑道，“嫣然姑娘果真很少道謝呐。”
    “叫我嫣然便好了。”無視了最後幾個字，嫣然說道，“你們煉藥那麼久，不需要休息嗎？”
    “三日三夜不睡，對老師而言是家常便飯。我過一下也需要回房間補眠。倒是嫣然姑娘站在這裏，又是在幹什麼？據我所知，離三年之約也隻剩下一年時間了，嫣然小姐不加緊時間修煉嗎？”沉霄問道。
    “都說了叫我嫣然便好了。”嫣然答道，頓了頓，又說，“我有一個朋友，她曾經和我說過，除非閉關，否則一味地修煉不但會使自己勞累，還會降低自己的修煉效率。所以在緊張的修煉中偷得清閑，不比連續的所獲得的進步小。”
    當她談到這位朋友的時候，她的眼裏流露出沉霄從未見過的喜色，“我現在，便是在等這位朋友回來。”
    “這位朋友對你來說很重要吧。”沉霄說道，“我唯一的朋友，便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就是我的老師。我和她第一次見麵，我就覺得，她很好。”
    “先前你不是說，你和蕭炎有所交情嗎？他不算是你的朋友嗎？”嫣然問道，對於蕭炎的事情，她相當敏感。
    沉霄無奈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蕭炎於我，是蕭家最熟絡的人；我於蕭炎，也不過是一個較熟悉的人之一。一段時間未見，我站在他的麵前，他也不能第一眼認識我來，你認為這樣，是朋友的關係嗎？”
    “確實不算。我想，朋友和朋友之間最基本的了解，你們似乎沒有。”嫣然說道，又轉言道，“我真好奇，像你這種人，怎麼隻有一個朋友。”
    “大概是因為在遇到老師前，我的性格很孤僻吧。”沉霄坦然回答，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狡黠，“我和蕭炎之間的確沒有那份信任，但我猜你蠻遺憾的，畢竟你無法在我身上打聽到關於蕭炎的消息。”
    嫣然注視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可並沒有什麼遺憾，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麼蕭炎不也同樣無法從你身上得到我的消息嗎？”
    兩人相視一笑。
    “三日沒睡，我要去休息了。”沉霄隨意地伸了個懶腰，“還有，再見。”
    “再見。”嫣然回答道，隨後，那個藍色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皚皚白雪中。她並不知道，此時此刻那個少年的心情很好，因為他在隱隱約約中感到，自己的生命中多了一個朋友。
    一個僅僅隻見過幾麵，卻值得信賴，可以談心的朋友。
    這樣想著，少年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而納蘭嫣然，同樣也感到自己，結識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朋友。
    “真不明白啊。”她感歎道，將自己的身軀倚靠在背後的梅樹。佳人美景，此情此景不知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人人皆道他氣質儒雅，風度翩翩，談吐風雅。怎麼我一點，都沒有這種感覺呢。”
    語罷，她的目光又轉到了那扇大門旁，喃喃道，“小言姐姐，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小言現在正走在大街上，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加快或放慢自己的腳步，離納蘭家僅僅隻有幾步之遙，她卻不敢堂而皇之地走進去。
    原因很簡單，自從她上出雲嵐宗不久後，她開始察覺到，自己附近總有一道兩道目光注視著自己。這樣的目光讓她感到不自在，又讓她感到恐懼。她不斷一遍又一遍地暗示自己，這是自己的錯覺，是錯覺，錯覺……可是偶爾間捕捉到一兩道似曾相似的身影，又似乎在無情地提醒著自己，這不是錯覺，這是事實……
    她想不起這幾道似曾相似的背影是從哪裏見過，但她敢肯定來者不善，畢竟她過去的身份，她與某個人的關係，就足以給她惹上一堆本該不需要出現的麻煩。但既然自己已經攤上這個麻煩了，她就必須想辦法解決，至少，她也不應該將這個麻煩帶給相關的人。
    於是，她換下了原本的一身雲嵐宗的裝扮，若真的是她所猜測的幾個勢力，雲嵐宗可能會遭到一場不該經曆的劫難。她現在也不敢進入納蘭家，雲嵐宗都惹不起的勢力，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納蘭家？
    就在她遊逛的過程中，她看到了一家首飾店。
    首飾店中站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她穿著一身碧綠色的服飾，與她高雅的氣質相襯。而一張堪稱絕色的麵容，又恰恰是小言熟悉的。小言心生一計，她緩緩走進首飾店，謹慎地走到女子身邊。
    “這位姑娘。”小言對碧衣女子壓低聲音說道，“現在我身處麻煩中，可不可以，請你幫一個忙？”
    碧衣女子隻是略微地睥睨了她一眼。
    見狀，小言又出聲說道，“這位姑娘，不，應該說是古娉婷小姐。我猜測你應該樂意幫我這個忙，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地上的一隻螻蟻。但我知道，你喜歡觀看螻蟻之間的遊戲。”
    名為娉婷的女子的高傲略微有些收斂，“你知道我？我為何要幫你？”
    “娉婷小姐的傾城一舞，我曾經有幸觀過。何況，我身上攜帶著一顆魂玉。”小言不卑不亢地說道，“娉婷小姐應該需要吧？不，應該說是古族都需要吧？”
    “若我殺你，也可以得到魂玉。”娉婷的眼神一冷，她生平最不喜歡被要挾，或者類似於被要挾的感覺。
    “若你殺我，那你就失去了一顆棋子，和一個遊戲。”小言柔聲說道，“我聽聞娉婷小姐性冷，心也冷，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參與或觀看一場遊戲。”
    “什麼遊戲？”原本冷冷的眼神被一絲興奮所替代。
    “多謝娉婷小姐幫忙。”小言恭聲地說道。
    “多謝菀若大師的幫忙了。”納蘭肅說道，納蘭桀盤腿坐在床上，運功，感覺自己的一身毒素所剩無幾。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菀若說道，菀若，自然是沉霄的老師。
    “不，若不是菀若大師的幫忙，不知道家父的毒，何時才能清完。”納蘭肅急忙說道，又問道“不知道何時才能徹底治好家父的病呢？”
    “目前隻能清完毒素，壓製毒素的再生。若要徹底治好，需要異火。”菀若笑道，笑容妖豔動人，“菀若無能，從沒目睹過異火的模樣，更別說擁有異火了。”
    “不，菀若大師你已經做得太多了。若不是你，老頭子我怕是要一命歸西了。菀若大師，不知道你是否還有克製毒素的方法。你的大恩大德，老頭子我此生難忘。”納蘭桀停止了運功，他的精神狀態要比平日好太多，但突然間有暴怒道，“若不是我那不孝的孫女去退婚，我也不用氣成這般！”
    “隻是有買有賣罷了。既然我受到雇傭，那自然要幹好我所做的事情。吃完這次要，我也無能為力了。幾日內我便要攜帶我的弟子離開了。”菀若回答道，自然而然地忽視了納蘭桀最後一句話。
    “要離開了？”納蘭肅問道。“若是真要離開，也請菀若大師先參加我們納蘭家的一場盛宴，這是我們的一個心意，請務必參加。”
    菀若點頭。
    “多謝了菀若大師如此給麵子。”納蘭桀大喜，“至於沉霄，那可是將來有所作為的年輕人啊，年輕人嘛，請允許讓我那個不懂事的孫女去招待。隻希望菀若大師不要嫌棄我！”
    菀若並沒有什麼大反應，“我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何況霄兒與納蘭小姐之間，似乎蠻投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