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片嬌翠欲滴的葉子微微垂下，分別指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而四片葉子所包圍著，是一朵開得正豔的花，漫漫花香在空氣中飄蕩，而黑色的花瓣卻隱沒在夜色中。隻是那四片葉子旁散發著點點的光芒，暴露了它的位置。
    這種花生在高山之巔，長在懸崖峭壁上，開在雪花紛飛之時，凋在滿山花開之際，葉形如殘月，莖硬若鋼鐵，花色似深夜。在整片大陸中，即便是見識極廣的煉藥師，也極少能叫出此花的名字。
    “雪中夜。”女子輕聲喚道，此刻，這朵名為雪中夜的花莖被女子的兩指夾住。雪中夜是稀世奇花，數量雖稱不上罕見，但由於它生長的條件較苛刻，一般人都不會去找尋它，而茫茫雪花又容易掩蓋其身影，且除非異火催化，平日便無氣味。這讓極少人能知道它的消息，極少人中又有極少人能尋得到它的身影。而極少人中的極少人，更極少人能夠得到它。
    雪中夜根深百尺，固若磐石，曾有一名鬥皇巔峰強者，用盡了一身蠻力也拔不高此花一寸。但女子此時麵容輕鬆，得到雪中夜於她來說，似是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此時女子自然是站在雪山之巔，微微閉上眼睛，一種不被常人察覺力量正悄悄蔓延至遠處，到達一個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她一頭長發如潑墨般盡數散下，一條黑色的裙籠罩全身，除了黑，並無其它色彩，也無其他圖案，似是隻是幾塊布簡單拚湊而成。然而那樣的裙子卻緊緊貼住她的身腰，將她過於完美的幾條曲線襯托得淋漓盡致。這樣的身材已是奪目，最奪目的卻是她的麵容，似是吸食了日月精華，凝聚了天地靈氣。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明明未施粉黛卻能讓天地間都黯然失色。那樣的精華，那樣的靈氣，不是聚集在女子一雙狐媚似的眼，而是眉間上仿佛在跳動地一縷烈焰，似乎會在不經意間，將世間的醜惡燃成灰燼。
    事實上，那樣一縷靈動的火焰，不過是女子獨有的胎記罷了。
    半晌，女子緩緩睜眼，她的靈魂力方才正悄悄窺探了納蘭家，發現幾道熟悉的氣息依舊，隻是一道比原先更加衰竭，且多了一道原先沒有的氣息。但女子無法窺探那人的實力，似是被一個秘術給掩住，而此時那個人，正在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麵前。另外，路上也真好有一個小型隊伍，正緩緩通向納蘭家。
    “怕是來者不善，雖然那些人的實力都沒有威脅。”女子說道，黛眉微蹙，“但還是回去一趟比較好，也不知道那小家夥，能不能處理。而那個神秘實力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危急到他。”
    在她喃喃的過程中，在空氣中緩慢流動的鬥氣，迅速彙集在女子的身後，形成了一對羽翼。形成羽翼過後，女子腳尖微點地麵，迅速向納蘭家飛去。
    鬥氣化翼，至少要鬥王強者才能做到的事情。隻是鬥王隻能短時間停留在空中，到達鬥皇也隻是停留的時間要比鬥王要久，畢竟，鬥氣化翼的形成和使用都要消耗鬥氣。若想要使飛行消耗的能量對自身變為九牛一毛，實力必須高達鬥宗。
    而女子的實力，除了她的學生外，眾人皆不清楚，包括剛剛她所窺探的納蘭家。“千萬，不能有事啊。”她說道，並不是納蘭家對她有多重要，而是她不想失了自己的信用。
    她的速度極快，隻可惜她跑到離皇都較遠的一個地方，回去始終要耗費點時間。
    納蘭家，後花園。
    “剛才的事，謝謝你了。”嫣然輕聲說道，她坐在後花園涼亭的階梯上，麵前是一潭涓涓的流水，奇妙的是，即便冬天來了，它還是沒有凍成冰。此時，她換上了一身白袍，雖不如那件藍色衣衫襯得迷人，倒也映出了脫塵的氣質。
    “道個謝都臉紅，看來你平時很少向人道歉呢。”沉霄說道，此話配上認真的神情讓人忍俊不禁。
    嫣然卻瞪了他一眼，旋即目光便轉向水麵，“總之，是謝謝了。”
    “其實也不用謝什麼，反正回到納蘭家後被你爺爺罵了一頓，還差點又重新被攆出去。真搞不明白你爺爺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說著眼光悄悄轉向嫣然，試探性問道，“話說你曾經做過什麼，讓你爺爺生氣成這樣？”
    “不過是向一個我不喜歡的人退婚了。”嫣然回答道，半晌，又補充道，“那個婚約是我爺爺和那個人的爺爺欽定的。”
    “若隻是那樣子，又何必氣成那樣呢？”沉霄似是感歎般地說了一聲。“話說你父親也是個孝子，看你爺爺那樣生氣也就那樣惱你。”
    “因為那是他欽定的，所以不容我去退婚。”嫣然重新看向他，雙手抱住膝蓋，眼波有些迷離，“至於父親，也不過是惱我向一個可能成為鬥皇的人退婚罷。”
    “這麼利益化？”沉霄有些不可思議，“也許是你不了解他們罷了。”
    嫣然苦笑了一下，“若他們真的為我著想的話，又何苦為我定下婚約呢？在這個家裏麵，我的記憶中，唯一為我著想的，隻有母親了。”
    “此話怎講？”沉霄繼續問道，他想起蕭炎說起納蘭嫣然時，那不甘的表情，試著調解到。“訂下婚約，實則是兩個家族中一種聯絡感情的手段罷了。從古至今，有多少家族被定下婚約，卻很少有像你這樣登門退婚的。而且你的做法的確是惹來了一個可能與你家作對的人，你又何必呢？”
    “他們願意自己的命運被擺弄，可我不願。他們訂婚也許是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礎上，可我沒有。我以前在家族中並沒有話語權，他們的決定我不能推翻。可我現在有能力了，我當然要這樣做？難道不想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結婚，這也是錯的？”嫣然說道，她很少這樣激動地向別人述說退婚的原因，準確的說，沉霄是第一個人讓她這樣激動的人。
    一直到此時，沉霄才認識到女子的傲，那種從骨子裏散發的傲。那樣的傲並非來自她的天賦過人，來自她的相貌不凡，而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屈。
    這樣想著，他的嘴角微微翹起，自己表弟被退婚，似乎也不冤。“其實嫣然小姐不必那麼激動，在下隻是和蕭炎有些交情，所以方才問問而已，看來蕭炎被退婚得不冤，隻是嫣然小姐退婚的做法，讓他感覺到自尊受損，隻希望三年之約到期之時，讓你們二人解開一些糾葛。不過現在，我們不用說這些不開心的話題吧？”
    嫣然點點頭，雖然有些奇怪，但她還是說道，“也是，不開心的話題說了也沒用。之前我說我母親是唯一為我著想的人吧。是因為在納蘭家中，也就隻有她才考慮到我的幸福。她曾經質問過爺爺，若我不喜歡蕭炎，怎麼辦？要成為這個婚約的犧牲品嗎？她一直在問我的爺爺忍不忍心。”
    “可爺爺根本就聽不下去，反而臭罵了母親一頓，還說若她再想阻止我的婚約，他就不認我母親做媳婦。我母親可是無奈啊，隻能告訴我說，如果我真的不喜歡蕭炎，以後有能力的話，退婚了罷。那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蕭炎是個天才能給納蘭家帶來的利益，爺爺則是一半情誼一半利益，唯有我母親，才是徹徹底底為我著想的。”
    “你的母親，真的很關心你。”沉霄說道，帶著一絲羨慕。
    “那當然，所以每次我在雲嵐宗，我最想念的就是她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偏偏有事在身。下次回家，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對了，我一直很想問你，父親說治療爺爺的是一對師徒。你應該是徒弟吧？那，你的老師呢？”
    “不知道，這樣的失蹤，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提到老師，沉霄有許些無奈，“她總是很神秘，除非是她自己想要出現，否則任何人都找不到她。”
    說起自己的老師時，沉霄不自禁流露出一種笑容，眼中也綻放出一種異樣的神彩。“這麼講來，真的很神秘。我的老師倒是從來不玩失蹤，若是她失蹤了，隻能說明她有危險。也幸虧，即便遇到危險，她也能生存。”
    “雲嵐宗宗主雲韻，在加瑪帝國中有幾個人能與她對持呢？”沉霄說道，待他正要說下去的時候，納蘭家大門口的一陣喧囂，驚動了二人。
    “似乎是有人來了。”嫣然說道，表情有些凝重。
    “這麼晚不知道是誰來了，不過聽聲音，好像隻是來拜訪納蘭家的。”他站起來，手伸向嫣然，“我們去看看吧。”
    “如果是招待人，應該是在大堂。”嫣然說道，她看著他的手，自個兒站了起來，直接越過沉霄向大堂走去。沉霄才發現剛才動作多少有些失禮，不由得臉紅了紅。
    他悄悄將靈魂去探索周圍的氣息，那幾道陌生氣息的實力，也被他勘測得一清二楚。最高不過是大鬥師，最低級連鬥者都不到。這樣的陣容說是來者不善始終勉強，畢竟不具備那樣的實力，何況來者也就寥寥幾人。最後，他不自禁去探測眼前女子的實力，兩年前的三星鬥者，今日不知到達了何種程度。最重要的一點是，表弟的對手，不知道實力領先到何種地步。
    一片朦朧感。
    勘測不到實力的原因，可能是對方的實力高出他寸許。但嫣然的實力不可能高過他，畢竟要極其妖孽的天賦，方才能在兩年內從鬥者跳到鬥靈巔峰。但15歲成為三星鬥者，這樣的天賦顯然不能達到這一點。因此，也隻能說明對方使用了秘術來掩蓋。就在沉霄沉思時，嫣然的聲音將他從感知中拉了出來。“我想你也不必勘測我的實力，我的天賦不似你那般妖孽，因此，你也不需要。”
    沉霄微微愣了愣，尷尬地說道，“抱歉，一時好奇。”
    “哦，我想，被人窺探地感覺並不舒暢。”嫣然說道，表情冷冷的，自顧自向大堂走去。
    納蘭家，大堂。
    原本應當接待貴客的納蘭桀，因為身體的緣故要躺在床上。取而代之的自然是未來的家主納蘭肅。一位麵容姣好的女子站在大堂中央，她身著紅色旗袍，高高的開衩顯露出她修長的雙腿。外麵披著一件繡工精致的長袍，恰到好處地遮掩了過於張揚的曲線。腳上穿著一雙及膝長靴，通身的紅，使女子透出一種妖冶之感。一頭散下的黑發垂至腰間，一雙丹鳳眼暗含秋波，說話時聲音酥軟，語調微微上揚。此等美人，也難怪吸引了眾多男子的眼光。
    “雅妃？”嫣然輕易便喚出了女子的名字，“她來幹什麼？”
    “你認識她啊？”沉霄問道，他的目光在大堂上不斷盤旋，細細地觀察眾人的表情與反應。
    “當然認識，小時候偶爾會跟她見麵。”嫣然說道，“倒是你，你不認識她？”
    “我隻是知道她而已。”沉霄一臉平淡，沒有室內眾多侍衛狂熱的眼神，“當初我在烏坦城的時候，她的名字天天都掛在一些人的嘴裏，因此雅妃二字總是盤旋在我的耳邊。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後來有幸見到她一次，覺得她的長相挺普通的，真不明白那些人為何天天喊著要追求她。”
    說完，還特意去打量大堂中的女子，依然沒有發現任何出彩之處。
    “她若是普通，那世間還有幾個人能被稱為美女？”嫣然反問道，感歎身邊男子的眼光太獨特。
    誰知沉霄竟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我也覺得這世間很少美女，那些所謂的美女隻是比尋常人要稍稍好看些。就像雅妃那般，我想她被奉為美女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她的才智非凡。”
    “她的確是聰明得緊，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上米特爾的首席拍賣師，有朝一日米特爾的所有權利。也許就要全部被她握在手裏。”嫣然讚成說道，對沉霄多了幾分欣賞。隻是雅妃長得不美的說法，她在始終是不讚同的。想著，她也心中小小地默哀了一下，不知是為自己的表述力還是為沉霄的理解力。
    “說起來。”嫣然沉思了一下，終於說起她一直感到奇怪的問題，“為什麼我們要在室外偷聽。”
    卻看到沉霄一幅不知所謂的樣子，“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刺激嗎？”
    兩人陷入了沉默的尷尬中，片刻，目光重新轉向室內的眾人。
    他們的談話似乎已經結束，納蘭肅嘴角微微上翹，身邊的侍女則捧著一個盒子，就算是不明所以的人也清楚，那時雅妃送的禮物。而雅妃的臉上同樣掛著迷人的笑容，她微微躬身，紅唇微微張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聽到門簾被吹得啪啪響，微微有盆器碰撞的聲音，一股風從右邊掠過，青絲不由得向左邊飛揚。
    “哎呀，看來沒什麼事嘛。唉，白跑了一趟。”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說道，雅妃隻是聽聲音便知道那定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隻是那隨意的語氣，讓她有些惱火。
    但她並未表現出任何不悅，嘴角依然是上揚得恰到好處，微微起身看向說話的女子。和預料中的一般，果真是個美人，隻是女子的美達到極致，讓她不由得覺得自慚形穢。
    同樣被這般美震撼的，還有窗外正在偷聽的嫣然。
    “真是妖孽！”嫣然說道，在她的心中，雅妃這般絕色一直是風情嫵媚之美的代表，在她小小年紀時眼中就開始流轉著述不盡柔情，而眼前的女子，自然推翻了這個想法。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似乎被她一個人所吸食。然而這般似從大地孕育出來的女子，氣質並非如青蓮之淡雅，如幽蘭之空靈，而是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妖媚，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便可抓住無數人的心。
    嫣然看了一下身旁的少年，發現少年眼中流出一種異樣的神彩，那樣的眼神卻與在場的男子皆不不同。這樣的神彩嫣然很是熟悉，她在柳翊的眼中看過，在墨黎的眼中看過，在古河的眼中看過，在她去蕭家退婚時，那位紫衣女子的眼中看過。當然，前兩者是看自己，古河是看雲韻，而紫衣少女則會看蕭炎。然而，無論是柳翊，墨黎，還是古河，他們的眼神不似沉霄這般炙熱。而和那位紫衣少女比，沉霄又略微遜色。
    “我在遠遠就感覺一隊氣息過來，還擔心是什麼不速之客。看來，是我多慮了呢。”女子打破了全場的沉寂，她看向窗外，笑意盈盈地掛在臉上，“窗外的兩人，該進來了吧？霄兒，你這愛偷聽的性格，倒是沒改啊。”
    “老師。”沉霄說道，直接從窗台跳下，走到女子身邊。而嫣然則是繞了一圈路，從大門中盈盈進入，向女子微微躬身，“您是治療我爺爺病的煉藥師吧？治療之恩，嫣然不勝感激。”
    “拿錢辦事，天經地義。”女子顯然不喜歡這般情景，努了努嘴，交代似地說道，“我方才去采藥，可巧找到了這味藥。不過隻能緩解納蘭老爺子的病，並不能徹底治好。徹底治好，需要的不是高階段的煉藥師，而是有異火的煉藥師。”
    她的目光投向雅妃，細細看了一番說道，“你是米特爾家族的雅妃吧？喏，不愧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美人，又才智過人。隻能說是上天眷戀。”
    雅妃一聽連忙躬身，說道，“哪比得上您。”大概是停留在震撼中還未甩出，此刻她腦海有些混亂，頗失了她一貫的冷靜。除了這一句，她皆說不出來。又怕亂說，得罪了眼前不知等級的煉藥師。
    倒是女子話題一轉，一雙狐媚般的眼睛看向嫣然，笑道，“嫣然姑娘倒是水靈，在加瑪帝國中也是口口相傳的美人，今日一見所言不假。也難怪霄兒這小子，會呆在姑娘身邊。”
    “老師你說什麼呢？”沉霄聞言有些著急，想要解釋又不知道說些什麼，申請如同一隻鐵鍋中的螞蟻一般。看著女子玩味一般的眼神，臉色更紅了半寸。
    “嗯？難道是我猜錯了？”女子說道，意味不明地看了嫣然一眼，笑嘻嘻地走向門簾旁，對還急著解釋的沉霄調戲道，“霄兒，還不跟上來？”
    “哦哦。”沉霄聞言立刻趕上去，隨著女子走出大堂。
    嫣然有些無語，沉霄的心意恐怕全場人都看出來，隻是礙於兩人是師生之間的關係，沒好意思挑明。而那樣著急的，語無倫次的沉霄。倒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想著沉霄紅到耳根的表情，嫣然不自覺覺得很好玩。
    “嫣然妹妹，很久不見了嘛。在雲嵐宗的修行，還好嗎？”雅妃笑道，語氣中閃過一絲狡黠，“那位被成為霄兒的少年倒是俊朗，這般完美的容顏我是第一次看到。比柳翊、墨黎等人都要勝過十分啊。”
    “多謝雅妃姐姐的惦記，嫣然在雲嵐宗內一切可好。”嫣然說道，直接忽視那些意味不明的話語，“倒是雅妃姐姐在米特爾家族可好？我聽聞雅妃姐姐擔任了米特爾家的首席拍賣師。對了，木戰不久也該回來了吧？”
    聽到木戰這個名字，雅妃的神色不是很好看。“嫣然妹妹的消息倒是靈通，倒是三年之約要加油，若是被擊敗的話，損的應該不止嫣然妹妹的名聲吧。”
    “隻是一次勝敗而已，何談什麼名聲？”嫣然說道，語氣有些微寒。
    “那納蘭肅老爺子，待我向納蘭桀老爺子問好。若有什麼問題，隻管告訴雅妃，能幫的話，雅妃定會幫忙。那麼，雅妃先告辭了。”雅妃依然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揮揮手向隨從，表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