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那條青石古道通向何處，隻因周圍雲霧纏繞，樹影掩蓋。小道兩邊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長得頑強的綠草，本是隨處可見的情景，卻偏偏在那樣的雲霧中，渲上了神奇的色彩。
    置身於那樣的環境，你也許會認為正置身於仙景中，久久不肯離去。而偶爾可以見到青春爛漫的少年少女，風華正茂的中年人，或遲暮老人，皆穿著一身白衣長袍，在雲霧間慢悠悠地遊行，霎那間又被隱去的身影，似是仙人一般神秘。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多數在這裏遊行的人都沒有那樣的仙氣，即便他們大多時間都居住在這裏。
    這樣的一處風景，有個文雅的名字，叫雲嵐山。而山中人做修行的地方，自然叫雲嵐宗。而雲嵐宗的宗主，雲韻，也自然聚集著多數人都沒有的仙氣，她似是從畫中走出的女子，一眉一眼皆傾倒眾生。而距嫣然收徒也過了五年，這五年中，她的臉上也沒有留下任何時光的痕跡。
    此刻，這位被時光眷戀的女子穿著一身華貴白袍，坐在一張椅子上，眉頭微蹙，道：“三年之約？嫣兒那樣的做法，有些胡鬧了吧？”
    而雲韻身邊站著一個女子，她麵容清秀，明眸善睞，氣質溫和似水。她緩緩張口，說道，“就算是有些胡鬧，也是宗主您允許的。當初您知道這樣做，會丟了對方的臉麵，而三年之約，在那種情況光下，已經最大限度地保住了對方的臉麵了。”
    “這樣說倒也沒錯，拒絕收聚氣散，麵對眾多誘惑而不動心，蕭家的做法也頗有骨氣。這樣的骨氣頗讓人尊重。若我是局外人，或許會希望蕭炎勝利吧。”雲韻說道。
    “可您是局內人。而且，您素日疼愛嫣然，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蕭家人有骨氣，難不成嫣然沒有？蕭炎承擔著退婚之辱，嫣然還不是承受著被休之辱？”小言冷笑道，音調並無太大起伏“雖然嫣然看似無禮在先，可她不過是不想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罷了，難道這也算錯？”
    雲韻一改風輕雲淡的模樣，戲謔道：“一說到婚約的問題，你就沒法平靜了，雖然很難看出來。我很好奇你的身份，以及過往。”
    小言稍稍平靜了自己，回答道：“我隻覺得自己與嫣然，有些同病相憐罷了。至於身份，沒什麼好問，不過是茫茫人海中的無名小卒。”
    “哦？”雲韻笑了一聲，“無名小卒在21歲時就是鬥靈巔峰？無名小卒在16歲時有一種秘法，能將自己鬥師巔峰的實力隱藏成一星鬥者？若是無名小卒能這樣，那鬥帝豈不是一抓一大把？”
    “您應該知道我不想說太多，我隻能向您保證我不會傷害雲嵐宗的。還有，我這樣的天賦不值得什麼誇耀，在整個鬥氣大陸中，這樣的天賦比比皆是。”小言說道，一雙眼看向門外，在茫茫的雲霧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位白衣少女，正緩緩靠近。“嫣然她也快要回來了，你猜她是什麼表情的呢？她是一個可塑之才，不應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加瑪帝國中。”
    “你想說什麼？”雲韻問道。
    小言的目光重新注向雲韻，“我是想說，若你真的疼愛嫣然，若你真的想讓嫣然成為鬥氣大陸的頂尖強者，她應該出去闖闖。”頓了頓，“您也一樣。”
    雲韻沉默了一下，旋即無奈地笑了一聲，“我就算了，這個宗不能沒有我。嫣兒倒是可以，反正離她繼承雲嵐宗，應該也有一段時日。但，出去闖曆，也必須建立在她有足夠的實力的條件上。”
    看著雲韻那堅定的眼神，小言苦笑了一聲，說道“雲宗主，您應該還沒有給嫣然去過那個地方吧？若是嫣然能從那個地方出來，便有了足夠的資本去闖蕩了。”
    “嗯？”雲韻有些詫異，旋即便反應過來，“若是能出了那個地方，她應該便有了足夠的實力。”
    “恐怕，不僅僅是實力吧？”小言笑道，“甚至作為宗主的條件，她也可以在裏麵一一具備吧？”
    嫣然走在那條籠罩著煙霧的小道，恍然間有些失神。這條小道她已經走了五年了，五年前，初次到達雲嵐山的時候，隻覺得這裏是人間仙境，即便是一草一木都不可侵犯；而現在，童年的想法已不複存在，那些花草在自己的眼裏已淪為平凡，雖平凡，倒也親切。
    此時，她漫過了茫茫的迷霧，走過了這樣一條長長的小道，小道的盡頭是同樣一條長長的階梯，而階梯的盡頭，便是雲嵐宗的大門。
    她開始邁上了那層階梯，身旁是葛葉與墨黎，眼前是雲嵐宗的大門。心緒卻有許些混亂。自從昨夜的那個少年走後，他的模樣便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走後不久，她便打開了他給她的賠禮，一套淺紫色的衣裙，因被折疊得整整齊齊，所以不能看出它完整的模樣，隻能看到一片栩栩如生的竹葉，和一朵開得正豔的玉蘭。
    僅僅隻是看局部，便可以判斷是一件漂亮的衣服。她看了看那件雲白色的長袍，長袍上有幾道被劃出來的口子。隻可惜少年不知道她是雲嵐宗的人，而雲嵐宗內隻能穿自家的宗服，所以少年的衣服，算是白送了。就這樣想著，她也便懶得攤開那件衣服，隻是在衣服上麵輕輕撫摸，質地很好的一件衣服，隻是在一處地方有個意外地凸起。
    她將手伸進衣服裏麵，不出所料摸出一個瓶子，瓶子並不寬大，扁扁地夾雜在衣服中間，乍看下去很難看到它的存在。而瓶子裏裝著十顆色澤一樣的丹丸，細細看可以察覺到丹丸的品質不一般。
    那十顆丹丸是什麼，她不知道。隻是那些藥丸隨著瓶子和衣服被她收入了包袱裏，當然，同樣收入包袱的，是象征著恥辱的休書。她想起了關於三年後的約定，她想她定然不會輸。至於少年的話回禮，若她知道他的賠禮這麼珍貴，她定然隻會留下那套衣服。但她不知道這些東西於他而言算不算貴重，正如她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也不清楚少年名字的真假。
    她對他一無所知，她卻傻傻地將自己的真名告訴他。
    “嫣然。”葛葉出聲打破了三人之間的沉寂，也打斷了嫣然的思緒。這一路走來，他有心事，嫣然有心事，而墨黎，看他們有心事也不好說什麼。此刻，他問道，“等等見到了宗主，你打算怎樣，跟她交代來著？”
    “就那樣交代唄。”嫣然隨意地回答道。
    見到嫣然那樣的隨意，葛葉有些無奈，“可是三年之約的決定於蕭家來說，挽救了蕭戰的臉麵。可是於雲嵐宗來說，這樣的決定始終有些胡鬧，若是宗主怪罪下來……”
    “若是老師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三年之約的胡鬧決定，也是我一個人人私自定下來的，和葛叔您無關。”嫣然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我是明白的。”
    葛葉頓時一陣無力感，無奈地說道，“可這總歸是關係到雲嵐宗的臉麵啊。”
    “我不會給雲嵐宗丟臉的，葛叔你認為我會輸給他嗎？”嫣然問道，就算是蕭炎的天賦恢複了，要在三年內趕上遙遙領先的她，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墨黎在一旁撫了撫額頭，兩人的爭論完全沒有他插嘴的餘地，而嫣然說風就是火的性格，不過年齡變得多大，都沒法改變。
    他斟酌了一下，露出比較勉強的笑容，說道，“宗主素日疼愛嫣然，想必隻是幾句責怪就罷了。而雲嵐宗的臉麵，葛執事也應該不用太擔心，就算是蕭炎的天賦恢複，若非是吃了什麼天靈地寶，否則很難到達納蘭師妹的程度。”
    聽了墨黎的話，二人的爭論方才停止。
    墨黎的話說得沒錯，隻是還不夠準確。坐在高堂上的雲韻聽聞了此事，甚至連一句責罵，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既然已經決定要這樣做，那就不能丟雲嵐宗的臉，三年後約定到來之時，嫣然不能輸。
    是啊，不能輸。嫣然也是這麼想，但她有些奇怪雲韻的反應，本來她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但此刻那些準備都沒了用處，雖然是好事。她的視線悄悄望向一直站在雲韻身旁的少女身上，偷偷地打眼色向她表示疑問。而一旁那個明眸善睞的少女看到嫣然如此，心中雖然明白卻隻是笑笑地搖了搖頭，雖然嫣然不知道，她究竟是表示自己並不知道，還是表示自己現在不能說。
    但總的來說，她也清楚小言就算是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能插嘴。
    當然，他們都不知道雲韻先前便清楚了那件事情，
    接著並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隻是葛葉繼續彙報除了退婚以外的任務的情況，雲韻依舊是坐在高堂上，雍容華貴的臉上依然是沒有任何表情，偶爾打斷葛葉提出一些疑問，偶爾會插插嘴作出評論，在聽完彙報後便發號指令，一個看似疑難的問題便被解決了。嫣然和墨黎在一旁聽著，他們並不知道原來除了退婚外，葛葉還有其他的任務要執行。即使不知道具體有什麼些問題，但旁聽的機會來之不易，而對於雲韻輕輕鬆鬆便解決了葛葉為止困擾的難題，甚至連眉頭都沒有微微一皺的行為，兩人都深感佩服。
    當目前的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雲韻讓三人早早回房間休息，因為他們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接近遲暮，而一路上馬車顛簸，更是早早拉緊了他們三人的眼皮。而這次回來，大多雲嵐宗弟子目睹了三人的風塵仆仆，見一路上路途遙遠而他們隻用了兩天就回來，便認為他們順利完成了任務，畢竟他們覺得若是真的有什麼突發狀態，也不過是那個蕭炎的家夥死皮賴臉不肯退婚罷了。而這次遙遙從烏塔城回到雲嵐宗，不好好賞賜一次自己的休息，便對不起他們的納蘭師姐，或者是納蘭師妹對自己命運的爭取。
    可他們沒想到此刻的納蘭嫣然根本沒心思休息，她坐在床上，心裏依舊是那個揮之不去的少年，他的身影，他的笑容，還有他的聲音，都深深地刻畫在她的腦海中。她想，她自己是中毒了，否則怎麼會對一個陌生人那麼印象深刻？可她清楚那樣的感情並非因為喜歡，她幼時看過一些言情書籍，一個少女喜歡少年的心情，不應該像她這樣平靜。是的，她很平靜，少年的離開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波瀾，而每當她想起少年的時候，她的心情並沒有一絲甜蜜或者悲傷。
    她第一次見麵還不覺得，但現在想想少年的麵孔好像是似曾相識，而身上也散發著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和她一樣的味道，但她並沒有什麼體香，少年也沒有。
    她想著想著，覺得自己搞不懂便索性不去想他。她打開窗，讓風吹進了她的房間，來衝淡她的思緒。窗外的夜景和昨夜並未有什麼不同，隻是那輪月亮比昨夜要明亮，而幾絲薄雲不足以掩蓋它的光芒。
    她回過頭，看到了包袱，想起了那十顆丹藥的名稱，作用等。她想，等等可以去找古河先生去問明白，便打開了包袱。
    卻不料打開包袱後，放在最上麵的是一張紙，潔白的紙上是黑的字跡，紅的血印，在清風的吹拂下將它吹到了地上，與此同時，門“哢”的一聲便開了。
    一隻玉手撿起了地上的紙，並將它攤開。她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喚了一聲，“老師。”
    雲韻抬起頭，她站起來，問道，“原來這是一封休書，你想要怎樣處理它，留著，還是扔了？”
    “留著吧，畢竟也算是我人生中重大的一件事情。”嫣然說道，表情有些不甘倒也倔強，“反正不管留著扔著，都改不了他休了我的事實，但不如留著，當做是我進步的動力。”
    雲韻點點頭，笑了笑，纖纖長指撫了撫嫣然的頭發，“這樣做才是我的好徒弟，不逃避，不躲閃，直麵麵對一些事情。”
    嫣然被撫摸得不好意思，便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兩步，說道，“老師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哦？差點忘了正事了。這麼晚來，隻是猜你是睡不著的罷了。”雲韻笑道，她將休書放桌上，用茶杯壓著，“廢話不多說了，我這次前來，是為了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嫣然抬起頭，眼中有些詫異，“有什麼地方，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去看呢？”
    雲韻拉起嫣然的手，說道，“不過是晚上去，比較好掩人耳目罷了。”
    在這個需要掩人耳目的行動，嫣然看到了她在雲嵐山中，從未看過的風景。
    一扇大石門隱藏在半壁山崖中，幾條正長著茂盛的枝葉，隨意的蓋住了幾處荒涼。若非有心人仔細觀察，便那先不聊那碧綠的顏色，卻是順著石縫漸漸地蔓延，綠葉中點綴著幾朵潔白的笑話，散發著淡淡地幽香。
    “這裏是？”嫣然問道，於她而言，似是鬼斧神工打造的，若非是雲韻向她特意指出，她根本會認為這不過是半壁石牆。
    “生死門，是雲嵐宗曆代宗主的最後考驗之地。”雲韻說道，“生死門，顧名思義，裏麵是險峻之地，生長著一些平日看不到卻很危險的魔獸。進去的人必須要有實力保障，否則，很可能致死。”
    “所以倘若有通過生死門的實力，又通過了生死門的曆練，就可以獲得當宗主的機會？”嫣然說道，旋即有提出疑問，“那麼就像是一場競爭，每個弟子都去裏麵闖闖，看誰有這個資格？若出來的有兩三個人，怎麼辦？”
    “你的推測，一半是正確的，一般卻是錯誤的。”雲韻說道，“曆代宗主的考驗之地，豈是一般人可以進去的？在進去之前，要先和生死門產生共鳴，產生共鳴是指，獲得雲嵐宗先祖的承認。”
    見嫣然一幅似懂不懂的表情，雲韻繼續解釋道，“曆代雲嵐宗宗主死後，他們的屍體便要埋葬在此處，而他們的靈魂則在生死門中，等待新一任宗主的傳承。要想進入生死門，首先那個人的潛力，包括他的天賦、心性等。得到他們的認可。隻有得到他們認可的，才能闖進生死門。”
    “那進入生死門，也表示那個人有成為強者的潛力？”嫣然繼續問道。
    雲韻點了點頭，表情凝重，說道。“是啊，我這次帶你過來，則是要測試看你能不能得到先祖的認可。你想要過去嗎？看你有沒有那樣的資格，雖然你的天賦不一般，但可能沒有。”
    她原想著嫣然會猶豫一陣子，畢竟自己引以為傲的天賦，也許不能得到先祖的認可，這樣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她卻沒想到嫣然沒有絲毫的猶豫。“去，當然要去。就算不能得到生死門的認可，也不足以說明我不能成為強者，是不是，老師？”
    “嗯。”雲韻重重地點了點頭，感慨五年前收徒的決定，是正確的。畢竟當初隻靠著兩麵之緣，便決定收之為徒，有時候她也有後悔過自己的魯莽，但後來嫣然的表現，徹底否定了那樣的感受。
    雲韻不緊不慢地將一些程序告訴嫣然，“首先，將你的一隻手掌平攤在石壁上，再把全身鬥氣集中在手心中，閉上眼睛，用靈魂感知去感知周圍的風吹草動，花開月落，也包括石壁內的一舉一動，所有的一切你都要感受，唯獨要忘了自我。若你成功了，那石壁便會發出一層淡淡的碧光。”
    語畢，她問道，“忘了自我的意思，你應該懂吧？“
    嫣然的手掌按在石壁上，她按圖索驥，笑道：“自然是懂的，老師，我快要開始了，我最後想問一個問題，在雲嵐宗，還有誰通過了先祖的測驗？”
    雲韻搖了搖頭，“除了你沒測試外，其他人，都沒有通過。”
    嫣然緩緩閉上眼睛，笑道，“那便希望我，能成為第一人了。”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雲韻抬起頭，看著月兒明亮，星影黯淡，沒有一縷輕雲的掩蓋，一束束月光落在她的臉上，在她雍容高貴的麵孔上平添了幾分溫婉。她就這樣看著月兒，不知看了多久，隻覺得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光，越來越多。一直到月影殘落的時候，她才有些焦急。
    “嫣兒，你怎麼還沒好。”雲韻喃喃道，當初的她不過一兩個時辰便完成的事情，而嫣然卻早已超過三個時辰。
    她不知道自己的擔心有沒有必要，隻是不知為何，時間沒過一份，嫣然的臉色便更加蒼白。
    終於，石壁緩緩地發出碧光，嫣然回過眸，對雲韻笑道，“我，成，功，了。”
    四個字，每個字都是用了吃奶的力氣說出來的。
    “是啊，你成功了。”雲韻平靜的說道，可擔憂的眼神出賣了她。她並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隻覺得若是這樣，她今夜倒不如不帶她前來。
    月光照亮了她的眼眸，映射出她眼中的嫣然——白色的長衫沾上了灰塵，那樣蒼白的臉色掛著笑容，卻一寸寸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