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篇 高歌卷 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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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這麼一副媚惑的勾人的樣兒,做小倌兒一定合適。”
果然,每次看到皇上,都不會有好事,那陣緊張自然不是憑空生出來的。
鍾子清全身的氣力盡失,呆呆的有些回不過神來。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在京城最有名的煙花場所,小妹鍾子淑被剝光了衣裳受人淩辱,他奮力的將人拉開,第一次出手打人,隻打了那人一拳,手便被鉗住了,被人踹了幾腳後人便癱倒在地上了,一身紅豔豔的衣裳被撕扯得鬆鬆垮垮,露出肩頭,那人便棄了子淑,獰笑著捏著他的下顎。
鍾子淑見才名豔豔的二哥竟如小倌兒一般施了粉、畫了眉,如今更是被人輕佻地玩弄,隨手將人高的花瓶推倒,撿了其中最鋒利的瓷片便刺了過去。
血紅的液體滴落,分不清是鍾子淑手裏的還是那人背上的,鴇兒帶了龜奴、打手來後,鍾子淑被扇了幾巴掌後捆住雙手關到柴房,而鍾子清卻隻被罵了兩句後帶回房裏養傷。
鍾子清沒有真正的成為小倌,成了青樓裏的掛牌琴師。這是符太子為他做的最後的事,也不知道使了多少人力物力,不管他以後走到哪間青樓,都能得到鴇兒、嬤嬤的照顧。
他換了名字,高歌,為何會取這個名字,記得不是很分明,似乎是青樓的鴇兒笑說他琴彈的不錯,又有一副好嗓子,取了個應景的名兒。
脫了儒雅的青衫,或紅或粉的衣裳將他與過去完全隔絕,以為下一刻就會死,以為熬不到明日日出,卻這麼平平靜靜的過著。
太子還是不忘為他脫籍,他知道後隻是慘然一笑。
若當初如所有侯門貴府的小公子一樣吃喝玩樂,就不會有後來的才名豔豔,更不會有後來的受君青睞、得君賞識,再有後來的太子侍讀、以色侍君……
那晚的事兒他已知道了原由,太子為了保他一命答應皇上不再見他,那日正是太子大婚,熬不住對他的思念偷偷來小院見他,卻被皇上逮個正著,之後,本應當誅的他被“寬宏大量”的皇上饒過一死,官賣到煙花之地。
鍾子清明白,此時此刻,皇上哪那麼容易讓他死,一切都是因他,季晨郢才會滿門抄斬,讓他一死百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為此,皇上還私下裏與他談過,竟然是勸他莫輕生,語氣說勸不如說要挾。
“若你輕生,朕不在乎花些人力掘墳鞭屍,鍾氏祠堂估計也不會再有了。朕若沒記錯,你的娘也還……”後麵的話沒說,鍾子清卻心底雪亮,不但雪亮,還如下雪般全身涼透。
【二十五】
十二月的天氣,天冷得很,春花閣裏卻暖意融融。
突然門外風風火火的來了一群人,都是王宮貴府的公子哥兒,二皇子軒轅策做東,宴請各位親朋,平時不與他們為伍的太子殿下也在受邀之列。
鍾子清隔著人影看著太子,心頭一顫,指尖重複了無數遍的《相思調》也是一抖。
隻要看到那個人,所有不好的記憶便紛至遝來。
太子消沉了不少,下巴上多了些青須,看著他被簇擁著上了雅閣,轉而消失,鍾子清心緒久久不能平複。
不久,有龜奴叫他到雅閣彈琴,七八個王孫貴族指指點點的對他評頭論足,幾個月來,他已變得不那麼容易激動,斂著眉,依舊是一曲《相思調》,卻在抬頭看到太子時依舊止不住的微顫。
隻要一看到這個人,那些稍稍愈合的傷口又被撕扯開來,家門蒙受不白之冤、父親身首異處、兄長指著他罵家門不幸、小妹生不如死的臉……壓得他指下的《相思調》憑空生了三分哀怨四分憤懣,僅剩的三分情愁被笑鬧聲衝得散散漫漫。
一曲作罷,鍾子清起身,身子有些不穩的晃了晃,有人伸出手來,他沒想其他的抓住那手穩住身形,抬眸是二皇子軒轅策嘲笑的臉孔。
“哈哈,這種曲子也叫《相思調》,”二皇子笑意更甚,“也不知道這春風閣是如何教人的。”
鍾子清默然,抽出手來微微躬身一禮,然後便去抱琴。
抱琴的動作被人伸手製止,二皇子側頭望著太子,“大哥,這裏就你最通音律,不如,你來教教高歌公子應怎麼彈這首曲子吧!”
鍾子清臉色一白,便僵在那兒,不上不下,保持著躬身去取琴的姿勢。
太子遲疑了會兒,走到琴案邊,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看著日夜想念的人,卻什麼也說不得。
軒轅符知道在座的人對於他的事都不清楚,極少數知道真相的人都被父皇處理的幹幹淨淨,不是什麼光鮮的事兒,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可軒轅策如此玩笑,卻叫他如何自處?
鍾子清呆了一會兒後慌張的後退,卻撞到了一個胸膛,抬眼,又是二皇子似笑非笑的臉。
【二十六】
琴音響起,似情人低語,濃情蜜意。
太子軒轅符恨不得將滿腔的情愛與思念都傾入這曲《相思調》中,可他越是深情,鍾子清的臉色就更加的蒼白,雙拳握得死緊,嘴唇也被咬得沒有一絲血色。
鍾子清知道這濃濃的深情是對誰述說的,這情毀了他一生,亦毀了他一家。
還不夠麼?到底要把他逼到什麼境地才行?
當他連死都不能輕易的去死的時候,到底要他怎麼做?
“夠了。”鍾子清突然的暴喝打斷琴音,所有人都看著他,不明所以。
鍾子清反應過來的時候,正對上太子關切而愧疚的雙眼,又是這樣的眼神,當初在刑場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鍾子清苦笑著問,“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了我?”
王孫公子們麵麵相覷,連挑起事端的二皇子軒轅策也是一臉茫然,看看這紅衣琴師又看看皇兄,訥訥的問,“怎麼了?”
鍾子清不再看太子一眼,垂下頭,等腦海裏的思潮稍稍平複後,才強自鎮定的說,“失禮了,告辭。”
再後來,小妹終於熬不住了,用攢來的碎銀買了砒霜。死的時候是懷安十九年除夕,因為年關,春風閣也歇了業,鍾子淑就在那天徹底的離開人世。
死訊傳到鍾子清耳裏,他似乎早就知道結果一般,雙眼空茫茫的,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去看了鍾子淑最後一眼,看著人將她的屍體抬走後,鍾子清才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去拉鍾子淑,握住那冰涼的手,拚死想將它捂熱,卻沒發現自己的手其實比她的手熱不了多少。
鍾子淑終究還是被人抬走了,他癱坐在地上,兩手空空,麵頰上冰冰涼涼。
父親身首異處時,他沒落淚;兄長橫劍自刎時,他沒落淚;身受重刑、險成小倌時,他沒落淚……若沒看到小妹屍體,他亦不會落淚,不是他冷血,亦不是他反應遲鈍,而是總覺得還不算最壞。
當直麵最殘酷的死亡,“不算最壞”瞬間崩塌,他已一無所有。
除了娘親。
想到娘親,鍾子清一個激靈,不好的預感籠罩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