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 莊生曉夢迷蝴蝶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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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同林在尖頭寨後山的一片野花遍地的矮坡找到了花容月。少女席地抱膝而坐,發絲輕揚,一手摘了一朵藍色小花,聽到身後的響動,轉過頭來,翩然一笑,“沒想到你這寨子也有這樣一個好去處。”本是極尋常的語氣,關同林卻忽然覺得有些局促,錯開了視線,自然沒瞧見她把那多小花丟進嘴裏咀嚼。
兩廂沉默了會兒,關同林走過去,坐在她一步遠的地方。“你說你是從玉關山來的?”隨便找了個話題。
“嗯。”花容月點頭,撩開貼麵的發絲,“玉關山有個老窩子村,我從那兒來的。”
“你為什麼一個人出來?”風中裹挾著野花野草的清香,關同林隻覺竟是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
這話讓花容月疑惑了,“我為啥不能一個人出來?”除了她也沒人惦記著子墨,她也隻能一個人出來呀。
關同林看著她,濃眉皺起,“世道這麼亂,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獨自出門,難道不怕?”
是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狐妖身份。“我有能力自保的。”花容月淡淡一笑,隨意帶過,“你打算一直呆在這尖頭寨,做土匪頭子?”
關同林伸直了腿,雙手撐地,看著頭頂藍天,“我沒什麼雄心壯誌,無非壯大一下山寨,討個老婆,生群孩子。”說最後那兩句話時,是看著花容月的。
花容月愣了愣,大概知道他的心思,暗忖自己算是狐狸精裏長得最不好看的了,他怎麼會看上她。麵上卻是笑著,“嗬嗬,如此說來,你的孩子豈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土匪?你關姓一家,就成了土匪世家。哈哈。”說完自己覺得好笑,便沒啥形象地笑了出來。
關同林倒覺得賞心悅目,“等孩子生下來,我請個教書先生,讓他參加科舉考試,做個文人騷客。”
“可你說世道這麼亂呀……”花容月止住笑,點了點腦袋,“依我看,你不如去參軍。”
“參軍?嗬。”關同林笑得有些輕蔑。
“男子漢大丈夫,保家衛國呀。”花容月眨了眨眼,嚴肅認真。這其實是她想要修成大仙的誌向在作祟,便希望每個人都能有所成就。“你看你叫關同林,同林同林的,沒準還能當上統領。”
關同林的一雙鷹目浮上一抹向往,卻是因她那兩聲“同林”,她聲音婉轉清潤又不失甜美,連叫兩聲,雖是無意,卻也足以讓他心馳神往。“你希望我去參軍?”
“這可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問題。”花容月別開眼,知道他又想多了,“你若是喜歡呆在這小寨子裏,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我也無話可說。”
她這話一出,其實擺明了自己的態度。關同林沒有立即回答,雙臂枕在腦後,躺了下來。他三年前帶了幾個兄弟做了綠林好漢,一開始時過得提心吊膽,後來勢力做大,有了自己的寨子,憂是再也不用擔了,每天下去跑個幾圈,搶點財物,運氣好時剪徑商隊,得到的錢財就夠逍遙一段日子了。這生活表麵自在,實則空虛。而他不曾想過要做其他事,大抵是受過了太多苦,終於安穩了,便不願再改變。隻是如今……
“嗬嗬……”關同林笑起來,看著看向他的花容月,“好,我去參軍。隻是……你要跟著我。”
跟著你做啥?花容月眉頭蹙起,卻是轉念一想,“可以,就當我送你去參軍。”她是想反正自己也沒個正兒八經的方向,倒不如先跟著他走。
關同林愣怔,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輕易就答應,一看她麵色,卻沒有自己期待的神色,然又想路上相伴,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你說我是去參乾王的軍,還是大炎的?”
“你說呢?”
“嗯……我既生在大炎,還是為大炎效份力吧。”
決定實施得很快,似乎是為了避免自己後悔。這日下午,關同林便召集了寨內五十來個兄弟,講了些話,分攤了物資,解散了尖頭寨。五十來人裏男女老少都有,抹著眼淚鼻涕問為什麼。關同林也有些難過,畢竟跟著自己出生入死了三年,又有些得意,雖是草莽,卻也有這麼些人擁戴自己。“弟兄們別哭,當家的我是去幹頂天立地的事,是好事,你們總得笑著跟我道個別吧。”
這些人難過歸難過,不舍歸不舍,卻沒有一人提出要跟著他一齊去參軍打仗的。隻因這征戰的雙方旗鼓相當,誰也說不準最後勝者為誰,而他們又沒受過大炎什麼恩惠好處,自然是不願意去丟性命的。便很有些不解當家的行為,怨怒的目光紛紛看向他身邊的小女子。花容月被看得眼皮一跳,不自覺地往關同林身後躲了躲。關同林見狀,肅穆了神色,“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要一個女人來替自己做決定麼。你們認我這個當家的,就來跟我道聲別,不認的,早散早了!”
這麼一說,眾人拾掇了神色,你一句我一句地跟關同林說起了話,說完了的就進屋收拾包袱,大體有去處的人便下山去了,還沒想好的,就在這尖頭寨再住一晚。
關同林給花容月安排了間挨著他的屋子,拿了套青布男裝給她。“明日出發,你換上這個。”
“為什麼?”花容月又不懂了。
“都說了你是女人,出門在外不方便。”
“咦,難道我換上男裝,別人就不知道我是個女人了麼?”花容月摸摸自己的臉,她雖然長得不嫵媚妖嬈,也沒那麼宜男宜女吧。嗚,娘,等我道行長了,我一定要修個漂亮樣子出來。
關同林看著那張小臉蛋上流露出的委屈與失落,驀然一驚,隻覺得她嬌俏萬狀,比他早年做青樓護院見過的花魁還要美上幾分。小腹騰起一股莫名的躁動,呼吸便粗了幾分,“隨你吧。”丟下這麼三個字,關同林腳尖一轉,匆匆離開了。
花容月有些莫名其妙,卻是拿起那套男裝在身上一比,綠光浮現,便穿在了身上,手指一勾長發,束了發髻在頭頂,用同色的布條係住。關同林給他拿的是長衫,便有了幾分翩翩小公子的味道,卻過於女氣。屋中沒鏡,花容月自是看不到的,捧著自己的臉向床榻走去,喃喃道,“難道我這樣便像男人了麼?唉……”
次晨醒來,關同林也換了藏青色長衫,腰間掛著柄馬刀,乍一看去,倒有江湖俠客的味道。見花容月已是男兒打扮,因著長發束起,便瞧見了她右耳廓上的一粒紅痣,不由地想伸手撫摸,所幸忍住了。濃眉一挑,移開視線,笑道,“果然不像個男的。”
花容月撇撇唇,“我本來就不是個男的。”
“你就扮個娘娘腔吧,反正這麼細細弱弱的。”話音剛落,已有昨夜留下的人弄好的早餐,叫他們過去吃。關同林一勾花容月肩膀,假模假樣地感歎道,“花小兄弟,都怪大哥疏忽,餓壞了吧?”
花容月身子一彎溜了出來,原本半個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的關同林身形一晃,惹得她哈哈大笑。嘴角一挑,“大哥?你是大叔吧?”這話她其實也是說著玩玩,那張膚色黝黑的臉雖已青春不再,卻也成熟英氣。眼角尖瞥見關同林張嘴欲言,便搶在他前頭開口,“大哥大哥,我昨晚在房裏吃過了,不餓。”
聽她叫他“大哥”,一時間又是喜悅又是失落,所幸注意力被後半句話吸引,“你身上有帶吃的?”關同林問,視線在她身上逡巡。
“怎麼沒有?”花容月大大方方。
“拿出來給我瞧瞧。”
“昨晚都吃光了,瞧什麼瞧。”花容月癟了癟嘴,意識到和人同行,吃飯是個大問題。關同林半信半疑,卻是沒有再追問下去,暗忖下次一定要盯著她吃東西。
用了早飯,挎了包裹,手下人牽來兩匹馬。“會騎馬不?”關同林問。
不會。花容月心道,看著那烏黑馬眼,不過大家都是動物一類的,溝通溝通就好辦了嘛。於是上前撫了撫它鬃毛,貼在耳邊一頓嘰裏咕嚕。那馬兒哼哧哼哧地出了兩口氣。花容月一笑,翻身上馬,朝詫異地望著自己的關同林揚了揚眉。
“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關同林老老實實地讚歎。
花容月嘿然一笑,勒馬前行。
“我們去哪投軍?”轉過頭,花容月問與她並駕齊驅的關同林。
“現下兩軍交戰梁州,我們去那裏。”關同林答道,因她話裏的“我們”而高興。
“遠麼?”
關同林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遠。”頓了頓,又說,“河間縣地處偏遠,我們此行,要先出河間,一路往東,估計半個月能到。”
“半個月?!”花容月咋舌,“仗都打完了。”
關同林搖搖頭,“梁州地處險要,易守難攻,聽說兩軍已經對峙了一個月了,再對峙半個月,也不是沒可能。”
“哦。”花容月不知道說什麼,心想隻我一個,也用不了這麼久,便有些蠢蠢欲動地想要說明自己的身份。他雖是個好人,卻不知能不能接受山精妖怪。這麼一想,便又作罷,幽幽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
花容月搖搖頭,沒說話。
看她愁容淡淡,關同林思索一會兒,記起她昨日說的話。“你那玩伴,有個大致的找尋方向麼?”
花容月微愣,暗道這人看似魯莽,心思倒是挺多的。“沒有,且行且找吧,指不定就在哪個地方碰著了。”
看她麵上樂觀的笑容,關同林倒說不出安慰的話了,隻“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