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五十二章再見悟都
    最方便到達械塚的方法是通過悟都。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一路上都死一般的沉默著，就如那陰重的幾乎要掉下來的天。今天的天氣，糟糕的真不是一點兩點。平日裏明晃晃的太陽全然不見蹤影，正午時分天色竟沉鬱似黃昏。
    直到眼前被一陣霧氣充盈，曼兒突然停下腳步，一副愕然驚醒的模樣，回頭看看身後的老者“蠱王，到了。”
    老人揚揚頭示意她繼續向前走。
    大霧彌漫的石子路走了差不多一半，老人突然喊她停下。
    曼兒不解的回頭。
    老人指指一旁被迷霧隱埋的小道“走這裏。”那條道開的極為隱蔽，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曼兒疑惑的看一眼再走不遠就能到達的孤鳳樓，蠱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那裏是去蠱園的路。”
    然後便率先朝著小道走了進去。
    身後零零星星傳來“喀拉”的聲音。
    她欲回頭，卻突然被蠱王一把拉住“沒事，繼續走。”
    雖然蠱王已經說了沒事，可是……
    那越逼越近的“喀拉”聲怎麼聽都不像幻覺。
    直到……“喀拉喀拉”的聲音近的似乎就在耳邊。
    蠱王終於停下了越加越快的步伐，突然轉身冷不防的道一句“那老頭子做的東西就不能含蓄點嗎？吵死了。”
    曼兒被驚了一跳，順著她的目光回頭……
    她就知道，一路的苦悶和不安，不是錯覺。
    黑壓壓的機甲，染的整個悟都全然沒了初來時的秀麗。
    “師傅，這……”曼兒倒退一步。她本能的覺著恐懼。上次隻一個便奪去了城甫的性命……雖說是因為她……可是這數量……
    “你先走。”
    曼兒看她一眼搖搖頭“要走一起。”
    “任性。”老人笑著“哐當”一聲將拐杖插進了土壤中，雙手合十，一陣大風自她腳底騰起，曼兒險些站不穩。
    千百條蛇突然從地底冒出來。
    “啊——！”曼兒驚叫著向後彈跳一步。對鳶尾慘死的記憶讓她渾身發抖。
    這便是蠱王的力量嗎……輕而易舉的……便召喚出這麼多的毒蛇來。
    待儀式結束後，老人一把拔出手杖拉起曼兒便跑“快！”
    眾蛇向著機甲的方向滑遊而去。不一會兒便傳來一聲聲撕裂長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雖然是機甲，但在裏麵操縱的到底是人。
    逃過蛇群的機甲繼續追趕著兩人，“喀拉喀拉”的摩擦碰撞聲讓人聽著格外心驚。
    突然三把飛劍呼嘯著撕破濃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了老人的雙腿。隻一瞬，殷紅的血便流淌了一地。
    “師傅——！”曼兒驚呼著撲向她。
    她卻隻是擺擺手“快走……”
    機甲的射程，最遠不過三百米，她知道，追兵就在身後。
    她拉著她的胳膊橫跨過自己的肩，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要走一起走……”
    她卻一把推開了她“別管我了，快走。”
    “我不走，說了一起……”
    “胡來！”老人突然怒喝一句，那表情，似是憤怒了“多少人為了你舍命，難道你要為了我一個老太婆死在這種地方嗎？”
    “可是……”
    “沒有可是！”
    “您若是不走曼兒也不走了！”她說的理氣昂然，卻聽“啪”的一聲脆響，五道鮮紅的指印已然落在她臉上。
    曼兒愕然的望著她，她卻威嚴的道一句“沒出息。”然後用從未有過的幽魅眸子望著她“我數三聲，你若是再不走，我就毒死我這老太婆。”
    曼兒不知她一揚手吃下了什麼，她的喉沒有動，她知道她在等自己的答案。
    半晌的沉默，曼兒突然撇開了視線“好，我走……”
    佛袖而去。
    身後傳來釋然似的的喃呢，用曼兒早已聽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喃喃“太好了……沒有讓你一個人來……”
    胡言亂語，簡直胡言亂語！
    緊緊抿著雙唇，一狠心，沒有回頭，隻是不斷加快腳步。
    隻聽“轟”的一聲響，曼兒渾身一個激靈，僵住了。
    身後，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知道，一定是蠱王點燃了機甲……
    鮮豔的顏色，照亮了半壁似墨黑夜。明麗卻朦朧，像蠱王未知的命運般。
    曼兒死死捂著嘴，幾乎將嘴唇咬出血，才忍住了想哭的衝動。
    到底沒有回頭，一口氣跑到了路的盡頭。
    滿身的血。
    第一次，於曼兒而言，是同伴的，而不是敵人的。
    蠱王說，霧的盡頭，就是械塚。
    曼兒的表情很難看，蒼白似紙。蠱王臨終的言語讓她的心梗梗作痛。
    太好了，沒有讓你一個人來……
    蠱王是知道的，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這個她該稱作爺爺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活著。
    趕盡殺絕什麼的……第一次聽說，是對至親。
    “嘎吱”一聲，帶著腐朽味道的大門被推開了。門裏幹淨的有些出乎意料。
    “你終於來了。”一襲黑衣，肩披金屬鎧甲，身材細而修長，站立的筆挺。曳曳燭火中，他笑的慈祥。
    曼兒微微震驚。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本以為，該更加凶殘些……臉上帶著刀疤，瞪眼似鈴，或者至少該……胡須花白什麼的……
    自己的反應，和想象中的，也不一樣。本以為……會更加憤怒些的……像頭獅子，眼中帶血什麼的……畢竟殺死了城甫和……
    可是……久久盯著那人，這種莫名的安心感……算什麼……
    “好不容易見到我了，就這樣的表情嗎？”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曼兒撇開視線，瞬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麼多年的思念，終於見到你了……”他說話的時候，目色微沉，似哀婉，似悲切……如此一來，竟全然粉碎了曼兒所有的準備。本以為……會更恨自己的……咬牙切齒，麵目猙獰，怒發衝冠……或者……是別的什麼……
    是自己……誤會了嗎……
    “爺爺……”曼兒上前一步，他卻忽的伸出手製止了。微頷首，再次仰目的一瞬，方才的溫柔蕩然無存，半咧的唇笑的殘忍“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拍拍手，隻聽“哐當當”的聲響，十幾架機甲碾著履帶自暗處現身。
    “真是天真啊。”他笑的輕佻，挑釁的看著呆在原地的曼兒“我可是想要你的命呢，這麼毫無防備好嗎？”
    還不及她說什麼，機甲們已經亮出兵器齊齊向她衝來。
    勉強的四處逃竄。蠱王說過，機甲最脆弱的便是關節。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還手，在這麼多台機甲前卻仿佛徒勞一般。
    被打退的機甲帶著傷殘氣都不喘一口的再次向她撲來。
    對了……機甲不是人，他們沒有感覺，他們不知道疼痛，隻要有命令就會前仆後繼……戰鬥時間拖的越長對本來體力就不算優勢的她越不利。
    “你的臉色不太好啊……”那人手執剪刀悠閑的剪了燭芯，昏幽幽的光瞬間又亮堂起來。
    “不用你管。”
    “說的好，我本來也沒打算管。”他狡黠的撇撇嘴“你知道嗎，我可是天天都祈願希望你死在這裏呢。”
    談話間，一隻機械鳥從方口天窗飛入，盤旋在那人身邊幾圈，忽的扔了什麼下來。
    “啊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笑的豪放，揚揚手裏的東西“曼兒，蠱王死了！哈哈哈——！”
    “你說……什麼……？”曼兒卻是久久大睜著眼睛半晌做不出回應，蠱王不離身的項鏈在他張揚的手中格外刺眼。
    那人定定神色，滿眼溫柔的望著她“我說曼兒，好消息啊，蠱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