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苗疆篇 中卷第四十九章 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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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第四十九章心落
麵對著城甫的屍骨,蠱王決然的說“不可留。”
曼兒驀然心驚,連自己都尚未反應過來聲音便已經響徹了大堂“為什麼,他不是名門之後嗎?”
至少,至少也該給他一片安息之土啊……
“正因是名門之後,體內天生便蘊有不可估量的邪毒,倘若埋入土中,不出三年,十裏之內便會成為毒蟲盤踞的邪地。”
她看魑魅魍魎,魑魅魍魎移開了視線,她看藍曦,藍曦低下了頭。
最後,她抬頭望向站在高台上的蠱王,威嚴的老者微微佝僂的身軀在身前投下一片濃濃的陰影,她的的目光中是不容置疑的強硬。
抿抿唇,她沉默了。
森森的慘白色靜靜躺在枯褐色的柴堆上,蠱王手中的火把劃著星光毫無軌跡可循的落在了大捆木棍上,烈烈大火,翩然而起。似血的紅,騰騰蔓延,連著天邊望不到盡頭的豔雲,妖豔的噬人心智。
大火一連燒了三天,直至燃盡了他的骨。曼兒遠遠望著,心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像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又被狠狠的摔落在地,像是被什麼撕扯著,挫進骨子裏,幾乎讓人發瘋,可那又到底是什麼……
雨林的雨季很長,如此才可滋潤這片萬能而美麗土地。城甫曾說過。
天上有雨飄落,稀稀疏疏的淅瀝著,悄然蹭過她俊美的麵龐,留下道晶瑩剔透的長長水痕,像淚。
她沒擦,隻是安靜的抬頭,似是遠眺,又或者隻是保持著仿佛遠眺的模樣。
沒有白雲,沒有碧空,光線灰暗的壓著胸口幾乎無法呼吸。
抹不開的黑,氤氳著一團團瘴氣似的潮濕味,太陽,就這麼丟了。
芝麻大的雨滴轉瞬變的瓢潑。
她卻隻能渾身僵硬的站在冰冷的雨中挪不開半步。眼睜睜望著那衝天的紅色到底被陰層層的烏雲吞沒了。
城甫……
有人拉她,扯著嗓子對她大喊“回去了!”
你說什麼?……她嗡嗡作響的腦袋卻全然無力思考那人的言語,隻能神色木訥的看著那人不斷張合的雙唇,時而露出一口皓齒。
天旋地轉,她有種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錯覺,雨聲掩蓋了所有的哭泣聲、嘶吼聲……微微合目,後來……後來便全然不知了。
藍曦站在河邊,一邊嚶嚶哭泣著一邊將他的骨灰撒在河中。細致的灰白色粉末洋洋灑灑飛的滿天都是,再飄飄搖搖落入水中被湍急的河流衝的不見蹤影。
曼兒呆呆立在河邊,隱隱想起他臨終前笑著對自己言“我再救你一回……”胸口仿佛壓著千斤巨石,痛的幾乎喘不上氣,緊緊攥著衣領垂頭低聲喃喃“對不起。”
曼兒抱著幾乎站立不穩的藍曦,聽她一邊止不住的哭泣一邊回憶著有關城甫的事。說他三歲時便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家族被一夜滅門……說他被蠱王收養後,她們是花了多久的功夫才讓那個因過度驚嚇而自閉的孩子變成現在這樣樂觀開朗的城甫……說他雖總顯的那麼任性霸道,事實卻是個願意照顧花花草草的溫柔的人……
而向來能言善辯的曼兒卻隻能一直輕輕拍著她的肩沉默著。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城甫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卻到底是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藍曦突然握緊拳頭一邊更加不可抑製的大哭著一邊用力捶打著曼兒“為什麼你不救他……為什麼你不救他……?你不肯舍命為何不叫我來救他……隻要把毒血吸出來他就不會死了……不會死了……”
神思越飄越遠,後來藍曦又說了些什麼,曼兒竟全然不知了,待回過神來,藍曦正通紅著眼圈定定的望著自己“你哭什麼?”
曼兒被問的一愣,慌張的用手擦臉,那裏竟不知何時留下了一道道淚痕“是曼兒沒有照顧好他……”
“這個世上好人不一定就得善終。”藍曦咬牙切齒的聲音讓曼兒有種說不出的揪心的疼,本就無可抑製的淚水更加肆無忌憚的嘩啦而落“曼兒對不起姐姐……”
藍曦突然抱住她“不怪你,都是命……”她伏在她的肩頭,濕潤的淚暈濕了她的衣衫,明明是暖而溫柔,於她而言,卻是烙鐵似的貼在肩上,滾燙的撩過心頭,幾乎聞的到焦糊的苦味。
藍曦低低嗚咽著“城甫曾經說過,或許當年自己沒有死在那次蠱戰中,就是為了等到如今與你相遇……”
曼兒隻是一言不發的緊緊咬著顫抖的唇,強忍著盈滿眼眶的淚,輕輕拍著她的背。她要如何告訴她,若不是因為何嘉曼,城甫或許就真的不會死了……或許……是一定不會死了……
那個傻瓜,真是笨進了骨子裏。
她從未想過,一個能夢回的人,不是羽人,而是……
那個初次相見時不分青紅皂白將她打下懸崖的人。
那個再次相間時卻一本正經對她說著可是我已經喜歡上你了的人。
那個想成為第一個告訴自己好消息不惜早起的人。
那個總是喜歡抱著顆大椰子來敲門不論自己如何冷言冷語的人。
那個俯身從七聖池中掬起一捧清泉讓自己嚐嚐的人。
那個慷慨耐心幫自己找毒蟲的人。
那個迷失了心智殺死沃旺,事後不斷懺悔的人。
那個在自己說要他償命時始終不肯還手的人。
那個為白雲求情的人。
那個……
一直一直鍥而不舍照顧自己擔心自己的人。
“怎麼,迷路了嗎?”
他的聲音縹緲如紗織,卻帶著亙古不變的明朗。
曼兒癡癡的望著眼前被層層光環包圍的男子,無意對上一張無限放大的笑臉,墨玉般的眸子清澈宛如山泉,暖暖的彎成月牙,溫柔的望著一臉錯愕的她。
明知那是夢境,卻不想醒來。
她落寞的美麗琉璃眸中突然劃過一絲湖光,粼粼漣漪,似清風過水,微微頷首,唇邊竟淺淺拈起一絲笑意“是啊,迷路了,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被燒成火紅的暮光肆無忌憚的灑落在他墨色的發際,再沿著柔順的發絲流淌而下,直到墜在地上,碎成一片片耀眼的光斑,很燦爛。
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狡黠。
就好像,他真的是個很好很真誠的人似的。
“沒關係,有我在。”他緩緩向她伸出雙臂。
第一次,沒有厭惡的對他說,你走開,第一次,沒有嫌隙的推開那個明明很溫暖很溫暖的懷抱,第一次,微微踮起腳尖用纖細的雙臂環住了眼前高大的男子。
“曼兒”他緊緊抱著她輕聲喚著她,孩子似的帶著比陽光更明媚的笑容對他說“能夠遇見你真好。”
越是懂得知足的人,越是想哭卻笑出來的人,越是淡淡如薄雲的人,越是……
她一句話不說,清淚卻撩濕了她蝶羽似的眼睫。
有光便有影,沒有影的光,是神賜予人類最可怕的希冀。
他的真實,在一片茫茫白光中漸次變的虛無。
曼兒驟然僵硬的玉指不覺緊緊攥緊了他的衣角。
不要走……是你說沒關係有我在。
不要走……曾經的羽人,也是這麼被絢爛到讓人眼花的光芒一次次帶來又帶走。
不要走……
她用力抱緊他,眼前的情景卻如幻影般瞬間碎裂成渣。她拚命呼叫,沙啞的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她拚命伸長了手,試圖挽住他消逝中的殘末,掌中卻隻是劃過一絲涼意,一切又消失不見了。胸口瞬間悶的仿佛壓著千斤巨石。
驚醒過來,一片洶湧的黑,夜尚深,夜尚長。
指尖輕輕掠過眼角,濕的,不知何時已是滿臉的淚痕。
拭去額上的冷汗,苦苦一笑,纖細的玉臂顫抖著搭在眼眸上,晶瑩的液體便順著臂紋不斷緩緩滑落。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指尖死死攥著被角,骨節因過分用力而慘白無比,曼兒縱聲哭的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城甫,對不起。
本以為是你讓我明白了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沒有極限。
可事實卻是,由你來證明了我的無知和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