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二十章赤蠍
    薄日西沉，搖曳的燭火點亮了暗暗的夜色，淡淡的光，籠的屋內一片鬼魅。曼兒久久望著鏡子中俏麗的女子微微有些失神。
    這張麵孔，熟悉卻又陌生，自己的麵孔，傾城之顏，卻是羽人從未見過的麵孔。
    這張麵孔，曾在九天留下了無限恢弘的一筆，多少人曾在這張麵孔上投注了或是豔羨，或是仰慕，或是癡狂的目光。
    以前是，現在也是。
    時間回到幾個時辰前，午課。
    蠱王一臉嚴肅的對在場的眾人講述說“蠱術的始祖曾經說過，女子學蠱，越是美貌，越可得大成。”
    曼兒四下望了一圈，目光最終停留在藍曦身上“這麼說，藍曦師姐就是得大成者了。”老者笑著點點頭。
    藍曦被突如其來的誇獎弄的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其實……沒有那麼厲害的……”
    一旁的城甫突然插一句“不過很快你就能超越她了。”
    曼兒瞪他一眼，卻沒擋住眾人驟然醒悟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可是嚇了我一大跳呢。”
    “就是說啊，世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的美人。”
    “當時我還以為是百花仙子來了呢。”
    “皮膚真好啊！”一個女弟子說著便伸手去摸曼兒的臉。
    曼兒下意識的向後退，卻撞到一雙手忽的卡住自己的腰“好纖細啊。”
    “別……”曼兒掙紮著想說別碰我，可是剛抬手就被人抓住了“好漂亮的手啊，而且這麼細滑。”
    雖然她早就習慣了恭維，可是這麼來勢凶猛的，她還是第一次見。被人這麼對待……真心讓她比吃頓百蟲宴還難受。
    “曼兒，我敢保證你一定是這蠱園裏最美麗的人。”
    她恨不得怒吼一聲。堂堂九天女子哪有不美的道理。可是看著眾人羨慕的眼神，微微抽動唇角，到底是一個字沒吼出來。
    琪雅曾經說過，世上唯獨美貌這東西，是努力不來的。
    “咚咚”兩聲脆響，是手杖擊地的聲音。整場的躁動漸漸小下來。蠱王冷靜的環視一周，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曼兒身上，突然說出一句震驚全場話“隻要你在身上刺下象征圖騰的神靈，我可以將全部的蠱術教給你。”
    整個禮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曼兒在內。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蠱王“全部蠱術……”這是什麼意思……
    蠱王威儀的掃視她一眼“包括帝王蠱。”
    ……
    事情就是這樣。
    包括帝王蠱在內……曼兒回想起蠱王白天說過的話。隻是一個紋身，就將全部蠱術交給自己。這算是承諾嗎……指尖不由的輕撫過身前的金蠶蠱。低低歎口氣，真不知是福還是禍。起身換了件衣裳，不一會兒魑魅魍魎就來敲門了。
    魑優雅的做出“請”的手勢，曼兒便跟著她們去見蠱王。
    寬敞的禮堂裏，有蠱王，還有……城甫。曼兒習慣性的覺著討厭。
    他們似乎在說什麼。
    城甫一臉緊張的望著老者“下手輕點啊。”
    老者看著城甫那副失魂似的表情緩緩笑道“放心，我會下些藥蠱，隻要睡過去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城甫長舒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蠱王笑嗔他一句“多事，還不快回去。”
    “是，是——”城甫故意拖長了音調，那語氣雖然不滿，但在曼兒聽來更多的卻像是撒嬌。他轉頭看見了被魑魅魍魎帶進來的曼兒。朗朗笑著迎上來“我先走了。”
    “吱呀”的開門聲響過後便是“哐當”的關門聲。
    空曠的屋子此時隻剩蠱王、曼兒和魑魅魍魎六人。
    蠱王說“你先去洗淨身子，我準備好材料就來。”
    曼兒點點頭，魅便引著曼兒穿過後院來到一扇厚重的水晶大門前。這裏是蠱王的、研製新藥的地方，平日裏從來不許人進入。是要進去這裏嗎？這麼想著曼兒不由的覺著新鮮
    魅推開門，又帶著曼兒走過了三五個隔間，最終停在一扇銀門前。魅溫婉一笑“就是這裏了。”
    撲麵而來的水汽很舒服，這裏是間浴室。
    魅說“請用。”然後便離開了。
    充滿花香的浴室讓人頓感昏沉。一瓣瓣似血的花瓣平鋪在清澈的水麵上，曼兒百無聊賴的用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挑撥著。漸漸將整個腳踝浸沒在水中，身子一抽力，整個人便軟軟的滑進偌大的浴缸中。氤氳著霧氣的暖水緩緩摩挲過絲緞般柔滑的玉肌。曼兒張開手，隔著薄薄的水霧，看到懸在指尖的水珠順著修長的手指緩緩滑落。
    紋身什麼的……細細端詳自己白玉般的手，那道曾經深深穿透整個手掌的傷痕早已沒了疤……羽人……
    “吱呀”一聲響，浴室另一側的大門被推開了，魑魅魍魎跟著老者端著燭台、銀針和墨汁一步步走近，最後停在離浴缸幾步之遙遠的地方。
    老者做了個手勢，她們便利落的鋪開一張大白布，將捧來的材料整齊的擺在上麵。老者俯下身子看看曼兒潔白似雪的背肌“和你母親一樣，在左後肩紋隻赤蠍吧。”
    慘了藥蠱的浴水正在一點點起效。曼兒吃力的點點頭，極力張大雙眼卻隻能看到一片朦朧。意識尚且清醒，身體卻完全不受控般，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束縛了手腳。
    身後的老者突然低低道一句“可以開始了。”一旁的幾個女徒便走上來緊緊鉗住了曼兒的肩將她死死壓在浴缸邊緣。老者抽出銀針在燃著藍焰的火苗上來來回回烤了片刻。
    神思漸漸迷離，四處都是那股宜人的清香，藥蠱的藥效越發深入的滲透進身體。曼兒已經完全分不清幻想與現實，一雙清明的美目漸漸失去了焦距。仿佛置身於白雲之上，身體被軟綿綿的包裹著，有絢麗的七彩虹橋……
    銀針離曼兒越來愈近。女子單薄的身子忽的一顫……她想起了當年飛刀刺穿自己掌心時的場景，想起了向來沉著冷靜的羽人瞬間慌亂的表情，想起了羽人匆匆帶著自己去邪醫那裏療傷，還想起了羽人一臉義正言辭的說著什麼要是留下疤就糟糕了……
    就在老者第一針即將紮下的瞬間，曼兒突然驚醒過來似的驚叫一聲，一把打開了老者手中的銀針，奮力掙脫了死死按著自己的兩雙手，倉狂的連連後退。水花霎時間被激的四處飛濺“不……”曼兒大口大口喘息著，一臉驚恐的望著老者“不……”
    魑魅魍魎都被曼兒的舉動驚呆了，傻傻的呆望著她合不攏嘴。
    “曼兒？”老者也不可思議的望著突然清醒過來的人。
    泫然的淚珠不能自已的奪眶而出“抱歉……啊……”曼兒捂住臉微微哽咽著“我不能接受……”
    要是留下疤就糟糕了……
    真是的，那個人怎麼總是能用那麼平淡的語氣說著讓自己瞬間淚流滿麵的話語。玉指細細摩挲過自己的手掌……
    既然是他如此珍愛的這具身體，我又怎可玷汙它。
    或許是方才的掙紮用了太大的力道，也許是那馥鬱的藥香此時才真正發揮了效力。曼兒想說“讓我出去”，還未張開口，眼前便一黑，“噗通”一聲整個身子毫無支撐的摔進了水裏。她是有意識的，隻是那已經軟成棉花的身體卻使不出半點力道來。水大口大口的嗆進肺裏，整個胸口仿佛燒著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可是現在的她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更別說是撐著自己爬出這其實並不深的池子中了。
    曼兒感到自己最終是被魑魅魍魎從水中拉出來的，可惜意識越來越模糊，後麵的全然不知了。
    醒來時已經是初陽普照。曼兒被那耀眼的陽光刺的心慌，本能的想伸手去遮，卻發現整條胳膊仿佛灌了鉛似的抬也抬不起來。掙紮了半晌才恍恍想起來自己昨天是被下藥了。看樣子苗疆不隻是蠱術很厲害，連藥蠱都這麼強勁……美目輪一回，這兒是自己的房間，難怪她覺著熟悉。放棄似的低低歎口氣，勉強把身子向裏麵縮了縮，再度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