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傾負韶華
    謝青雲長歎一口氣，撿起曼兒沒帶走的桃枝用力向天空一拋，未及捆綁的花枝噼裏啪啦的掉了一地，然後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久久低著頭出神。
    就這麼一直呆到了黃昏，萃了黃金的夕陽把傍晚時分的城郊點染的格外華麗。一隻纖細的手突然闖進男子的視線中，一枝枝拾起散落滿地的桃花抱在懷中。謝青雲錯愕的抬頭看著眼前絕代的美人幾乎驚呼出聲“曼兒！”
    俏麗的女子無精打采的坐下，衝他淺淺一笑，長長歎口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子覺著那昔日笑容奪目的女子今日卻是說不出的疲憊。小心問一句“怎麼了？”
    “如果……”曼兒久久望著天邊一大顆蛋黃似的夕陽“如果……”張張嘴，終是沒有說出口。
    男子卻仿佛知道曼兒要問什麼似的意誌堅定的回答了一句“等。”
    “等？”
    “等。”
    “……明知等不到也要等嗎？”
    謝清雲沉默了……這樣的事情自己從來沒想過。如果要用一生下注一件明知是徒勞的事情……自己是否會有這樣的勇氣……
    曼兒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纖細的手指輕輕逗弄著絳桃鮮豔的花瓣。她想起來初見世界時仿佛布滿天空的淺紫色發絲，她想起自己丟掉鞋的橋頭，她想起沉入夜色中的流星，她還想起了秘境中的桃花……晶瑩的淚花在眼中越積越厚。望著殘敗一地的花瓣，女子淺淺一笑自言自語“值得的。”
    謝青雲微微一愣，怔怔望著曼兒。半晌，忽的垂下頭再沒說話。
    不久羽人又接受了新任務，曼兒理所應當的要隨他離開。
    臨走前的晚上，曼兒無所事事的將吃過的車厘子種子在桌上一顆顆排成一字列，羽人則是安靜的用龍綃布一遍遍拭著劍身。曼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挺身，挪挪凳子一本正緊的坐到羽人身旁“呐，羽人，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麼？”
    纖纖玉臂忽的就纏上了他的脖頸，“嘻嘻”一笑貼在羽人耳邊低低喃喃了一句。
    ……
    第二天早晨方才出了客棧，曼兒便覺著街道喧喧鬧鬧的異於往日。細細詢問後才知道原來是那些一直困擾著鎮上百姓的惡棍昨夜不知被誰殺了懸在入鎮的門梁上。
    曼兒牽著羽人一路向鎮子門口走去，那裏早已裏三層外三層的堆滿了人群。
    人們用雞蛋菜葉子狠狠砸著那些惡棍的屍體以宣泄心頭的不滿“叫你們仗勢欺人！”
    “活該！壞事做多了就該死！”其中一個憤憤的中年大叔一邊指點著那些惡棍一邊抱怨著“前些日子他們還搜刮了我的鋪子。”
    “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旁邊一位老太太雙手合十激動的祈禱著“真是老天開眼，讓我們遇到活神仙了。”
    曼兒清澈的琉璃眸子望一眼懸在入鎮門梁上的幾具屍體，淺淺一笑，三兩步跳到羽人身邊“羽人，他們說你是活神仙呢。”
    “是嗎。”男子依舊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
    曼兒突然牽住他的衣角，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輕柔道一句“羽人，謝謝你。”
    一旁的男子卻隻是淡然一笑，抬手摸摸她的頭。
    “曼兒！”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焦慮而急促的呼喚。
    曼兒聞聲回頭，視野中是匆匆跑向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謝清雲。曼兒轉頭看羽人，羽人輕輕拍了她的肩示意我在城外等你便轉身走了。
    謝青雲忽的從身後抽出一大把血紅色的絳桃用力塞進曼兒手中，撓撓頭，不自在的笑著道一句“祝你幸福。”
    曼兒望著不遠處的羽人的身影用力點頭。
    如果我能給你的，不是你想要的……
    那麼我會日日祈禱，希望那個能給你幸福的人也像我一樣期待你給的幸福。
    慈雲鎮常年被四周漫山遍野的常青鬆柏包裹，所以也稱常青鎮。出了鎮門沒多久，便走進了無邊的綠海中。一路上曼兒喋喋不休的講述著這幾日的所見所聞，羽人默默含笑傾聽。曼兒說城東的奶皮餅，城南的梅花糕，城西的豆腐花，城北的芙蓉卷，然後一臉遺憾的奴奴嘴“可惜羽人沒嚐到。”
    羽人寵溺的揉揉她鬆軟的頭發“你喜歡就好。”
    曼兒還給羽人說謝青雲，說他是這個鎮子上十分厲害的鐵匠，會做一種特別清爽的涼茶，也是自己最先認識的人。之後還絮絮叨叨的說了些刀啊劍啊什麼的。終了，望著羽人閃閃萃著寒光的劍一臉得意的說一句“不過比起羽人的都差遠了。”
    羽人隻是淺淺笑笑什麼也沒說。
    當然，有關薔薇、桃花、何嘉曼和金蠶蠱的那段故事被她自動忽略掉了。
    一切本平淡而愉快，卻不料沒走多遠便發生了意外。
    風向忽的被扭轉了，驟然增大的力度扯的鬆柏枝葉“嘶嘶”尖叫。羽人本能的提起警覺，下意識的將曼兒護在身後。
    “羽人，怎麼了？”曼兒縮在他身後扯著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問。
    男子卻也不答，隻是將手用力按在劍柄上。一把巨大的鐵錘錘毫無預兆的從天而降。羽人帶著曼兒一躍而起，向後彈跳一步躲開了。持重錘的是一位上身赤裸的彪形大漢，滿臉橫肉，絡腮胡密布，“哐當”一聲重重落在地上，聽他大喝一聲“受死！”便再次舉起重錘朝羽人用力砸下去。
    能這麼近距離的接近羽人……經驗告訴她，這不是人類。
    果然，羽人在曼兒耳邊沉聲低語一句“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便一把推開她，抽劍抵住了重錘。曼兒聽話的挑了棵不遠不近的鬆樹藏起來，探出半個身子向外張望。
    鏗鏘的金屬撞擊聲格外刺耳，利刃相碰擦出的火花也白亮的晃眼，不過對曼兒來說卻是早就習慣了。
    羽人並沒怎麼強硬的出手，即使如此那大漢也沒怎麼占上風。曼兒不禁撇撇嘴，跟羽人交手，真是自不量力。
    大漢帶動的強風中驀地出現了一道細微逆流，羽人心頭一驚，還有一個！這人極其巧妙的隱藏了自己的存在，定是一個熟悉遠距離作戰的人，要不是因為羽人雙眼看不見所以才會對身邊的細微變化極其敏感，否則常人很難發現那人。
    正當羽人暗自在心中分析時，那隱藏之人突然調轉了方向。羽人不禁皺眉“他想幹什麼？”大漢的鐵錘再次用力落下，就在羽人承接住它的一瞬間閃電般的想起了——曼兒！？
    神思一慌，雙手抵著大漢的鐵錘又抽不出身來……
    “曼兒，小心！”
    女子被羽人突然的大叫驚了一跳，抬眼便看到兩朵飛刀回旋著直奔自己心髒而來。靈巧的彈起身躲過其一，另一把卻透過掌心狠狠插進了樹幹中。
    曼兒驚呼一聲，疼痛霎時電流般襲便全身，渾身瑟瑟發抖的貼著樹幹寸步不敢挪，紅豔豔的血順著掌心汩汩淌進袖管裏，另一隻手緊緊攥著衣角，骨節因過度用力而蒼白如紙，淚水毫無預兆的盈滿眼眶，打著轉兒簌簌往下落。半晌才艱難的從被自己咬的發紫的唇間擠出幾個字來“羽人……好痛……”
    那是曼兒第一次見向來好脾氣的羽人憤怒了。
    血如雨下，羽人一把推開那狂徒，幾乎是撲到自己身前，神色慌張的抬手欲拔飛刀，卻隻是輕微的碰一下便換來曼兒淒慘的驚叫聲穿透樹林。
    “曼兒不怕，抱緊我。”羽人心疼的把身前人攬進懷中，細細撫摸著她的長發耐心安撫。
    突然用力，一下拔出了插進她手掌中的刀，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女子全身的神經瞬間緊繃，驚恐的張大眼睛，喉嚨失聲，啞啞的驚叫一聲，用力抱緊羽人的手卻幾乎將指甲嵌入他的皮肉中。
    女子看著向來冷靜的男子神情驟然緊張，蹲下身子“上來。”他說。
    “去哪裏？”
    “當然去包紮。”
    “這種傷……”她本想說‘很快就會愈合的’，卻見男子麵色凝重的又道一遍“上來。”
    抿抿嘴，吞下未出口的話，點點頭，輕聲應了句，便俯身在男子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