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有所思
    不說羽人每次完成任務的時候女孩總會在場，但多多少少十次裏會有那麼兩三次。此時，羽人嗜血無情、麵色冰冷的手刃凶徒，而曼兒就在不遠處被樹上鮮紅的果子吸引，靈巧的爬上去摘。
    這次行動的對手是五位無惡不作的凶徒。當最後一個被羽人緊緊鎖住喉嚨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羽人……”
    那凶徒冷眼一笑“想不到你還有追隨者。”
    羽人微微蹙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卻聽那凶徒滿口嘲諷的道一句“這麼小便帶著她出入死人場，再純潔的小人，也會被染黑吧。”那人說話時，唇角掛著一絲邪魅的笑容，一綹綹汙黑的血漬從口中緩緩淌出。
    羽人俊朗的劍眉愈鎖愈緊，手上的力道也越使越大，狠狠一折，那人喉斷的聲音清脆而響亮。一鬆手，方才還氣焰囂張的人便“哐當”一聲毫無聲息的頹然倒地。
    輕快的腳步正蹦蹦跳跳的向自己跑來，一雙纖細的手臂忽的纏上自己的腰，伴著一陣銀鈴似的輕笑“羽人，那邊的樹上有果子哦，好甜的。”
    手中突然被塞進了什麼東西，女孩笑吟吟的催促著“快嚐嚐。”然後便聽到她細細嚼著香脆果子的聲音，淺淺的清爽香氣飄進鼻腔。身後的小人兒突然放開他，三兩步躍到一旁俯身看著倒在地上的五個凶徒“他們死了嗎？”
    “嗯。”敷衍的應一句，羽人咬了口果子，甜甜的汁液霎時順著喉嚨滑進胃裏。味道很好，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滋味“你不怕嗎？”
    女孩被他問的一愣，轉過頭來好奇的望著他“怕什麼？”
    “殺人……死人……血……之類的。”羽人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半晌才從口中吐出幾個斷續的詞。
    “以前怕，不過現在不怕了。”女孩扔了果核，抬起一雙清澈的眼眸認真的望著他。
    羽人心中“咯噔”一沉，那凶徒方才說過的話還縈繞在耳邊尚未散盡——再純潔的小人，也會被染黑吧……眉頭一蹙，利落的把女孩從屍體旁拉開，沉著聲音道一句“以後這種事不許再看了。”
    “這種事……？”女孩舔舔嘴唇，把殘餘的果汁卷入口中，不解的探頭……剛剛自己看漏了什麼嗎？
    羽人卻一把攔住她“就是這種事。殺人，死人……”
    女孩再次一愣，仰頭看看自己身前一臉正經的人，看樣子不是開玩笑，然後用力點點頭，抬起五指蒙住自己的眼睛，笑吟吟的道一句“不看。”卻不自覺張開一條指縫盯著眼前人高大峻拔的身姿，嚴肅的眉頭微蹙。
    “恩。”
    見他滿意的點點頭，女孩忽的撲進他懷中，明朗一笑，撒嬌道“那是不是可以不用走路了？”
    纖細的手臂任性的緊緊纏著自己的脖子，羽人無可奈何的長歎一口氣，蹲下身子“上來吧。”
    那一晚，羽人帶著曼兒留宿在山中一處心地善良的農戶家。小人兒餓的肚子“嘰裏咕嚕”直打鼓，農夫慈眉善目的端上熱氣騰騰的飯菜。
    屋裏點著昏昏暗暗的煤火，嗆鼻的黑煙味熏的曼兒直皺眉。農婦貼著桌邊坐下，身著一件藏藍色的舊衣裳，一邊縫補著衣服一邊用溫柔的眼神打量著機靈的小女孩“你們是來旅行的嗎？”
    “不是。”曼兒塞的滿嘴都是食物，漫不經心的應一句。羽人補充道“遇到土匪燒搶了村莊，便一路逃亡，四海為家。”
    曼兒看他一眼，見他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便隻顧埋著頭吃飯。
    農婦愛憐的摸摸曼兒的頭“真是辛苦啊。”
    是夜，待羽人進屋時曼兒已經睡下了。床上的小人兒微微蜷著身體，稚嫩的臉龐緊貼著鬆軟的枕頭，柔順的黛色發絲散漫的鋪在枕邊，羽人貼著床沿坐下，聽著她平穩的呼吸，女孩安詳的睡顏他自然看不到。白天那死人臨終前賭氣的嘲笑對羽人而言卻是在向來堅忍的心中種下一道深深的傷。
    ——這麼小便帶著她出入死人場，再純潔的小人，也會被染黑吧。伸手輕輕撥撥她的發簾，這個孩子，每天跟著自己四處奔波，時刻命懸一線……
    次日，曼兒從朦朦朧朧的夢鄉中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便看見一道影子樹在自己麵前。高大、挺拔、英俊……即使她尚不清醒卻也認得出是誰。模模糊糊的道一句“羽人，好早啊……”
    吃過早餐後農夫出門耕地，農婦忙著收拾碗筷，曼兒樂此不彼的拿著食盆出門喂雞。大雞小雞“咯咯咯”的跟著她四處跑，歡樂的女孩便爽朗的哈哈大笑。
    喂過食後女孩氣喘籲籲的回屋喝水，羽人倒好了遞給她“曼兒，你喜歡這樣尋常的日子嗎？”
    女孩張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著他用力點點頭“喜歡啊。”
    羽人沉默了片刻，或許留她在這兒才是明智之舉。不用四處奔波，也不用日日見到血腥……“那你願意留下嗎？”
    歡喜的女孩瞬間收了笑音，滿目震驚的望著他好一會兒才怯怯的開口問一句“留在哪兒？”
    羽人圓潤的指甲輕輕叩叩棗木桌的聲音格外好聽，一臉淡然的回答“這兒。”
    女孩突然從身後緊緊抱住他的脖子“羽人……”素來嬌柔的聲線此時卻波瀾微起，把頭埋在他寬闊的肩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你說過，不會拋棄我……”
    “我……”羽人聽著她嬌泣的聲音渾身一顫，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女孩見他沉默了，心間一慌，不斷收緊環著他的手臂，小巧的身子止不住的瑟瑟發抖“說話要算數……”
    “可是……”可是……我隻是一介雙手染滿血腥的殺手……可是……我怕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讓你那暇白的靈魂沾滿汙黑。
    女孩簌簌而落的淚打濕了羽人的衣襟，滲透他的衣裳，灼的皮膚生疼“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小小的身子一下下抽動著，濃濃的鼻音中帶著深深的委屈“不會再讓你擔心，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不會再任性了……”
    “……曼兒……”
    “所以……”女孩突然咬著唇哽咽著“帶我一起走好嗎？”
    ……
    羽人下意識的抱緊身後的小人“說好了可別後悔。”溫柔的摸摸她的頭發淺淺笑了“到時候就算哭也沒有用。”
    女孩倔強的擦擦淚不滿的鼓鼓嘴牽起一彎甜甜的笑靨“誰會後悔，誰會哭啊……”
    羽人卻隻是笑而不答。
    你無父無母，我無親無友，倘若一定要我放開你，很難過、很舍不得的，一定不隻是你。
    那天在街市上曼兒無意間聽人說今夜會有流星雨，便一整個下午吵吵嚷嚷的纏著羽人要看流星。羽人擰不過，便答應帶他去郊區開闊的草地上。
    明爍的星空在倦意騰升的清眸中漸次朦朧，神思一恍，頭斜斜的撐在羽人肩上，就這麼沉沉睡去。
    “曼兒？”輕喚一聲，回應的卻隻有安心平穩的呼吸聲“會感冒的……”一聲低喃，羽人歎口氣，小心將女孩背上背。
    夜風涼而緩的柔柔擦過麵頰。帶著青草特有的淡而雅的芳香。下意識的蹭蹭他溫暖的脖頸，尋著個舒服的角度更加安逸的睡去。
    醒來時，揉揉惺忪的眼，望著眼前搖擺不定的景呆呆愣了半晌。才恍然明白自己是在羽人背上。突然明朗一笑，用力抱緊羽人。
    “醒了嗎？”
    “沒有。”她懶懶的答，睜大的美目中卻笑意滿滿。
    羽人微微牽動唇角，什麼也沒說。
    “啊！”女孩突然驚呼一聲，雙手合十。不自覺收緊環著羽人的雙臂。
    “怎麼了？”本能的停住步子，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是有什麼自己不曾察覺到的危險嗎。正不安時，卻聽女孩興奮而滿足的應一句“好多流星！”
    “嗬”羽人輕笑懸著的心驟然落地，看來是自己太過謹慎了。
    半晌不見那人開口，女孩鼓鼓嘴湊近他耳邊故意大聲道“我許願了！”
    羽人著實被她驚了一跳，卻也不生氣，淺淺一笑“是什麼？”
    “希望羽人永遠不會離開我。”
    ……
    “這種願望不用向天許，我也會實現的。”
    女孩莞爾笑了。天上的神明啊，倘若你真的存在，請聽聽我的願望吧，何嘉曼不求他一世相伴，但求你給他一生平安。
    “到底是看到了。”羽人長舒一口氣，清涼的夜風拂麵而過很舒服。
    “多虧了羽人呢。”
    “差不多該下來自己走了吧。”
    女孩卻耍賴似的更加用力的抱緊羽人，小貓般戀戀的用頭蹭蹭他的肩“不要~”然後堅定不移的再道一句“今天，絕對，一步都不走。”
    男子無奈的搖搖頭，卻淺淺一笑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