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一盞天地間 第六十六回 映渺大鬧醉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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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慮良久,覺得此話甚妙,又考慮到祭歌是四海八荒最有本領的戰神,他那般英姿勃發,若是用女孩子的鴛鴦小錦帕擦汗怕是有些娘娘腔,便自作聰明地從袖子裏掏出一條氣勢甚磅礴的白綾,還專門化了盞紅木托盤,做個舉案齊眉的姿態,含笑走到祭歌麵前,“你……”
於是,我的良辰美景便被躲在對麵草堆裏嗑瓜子兒的墨某人破壞了,事後我大徹大悟,煞風景的不是瓜子,是墨瀟,一直是墨瀟,每每我欲同祭歌聊表親近之意,他便像魚泡一樣冒出來,不將我氣得掘地三尺他就如喪考妣。
自此,祭歌隻要練劍,勢必在周圍布滿結界,防止我冷不丁會拿白綾勒死他,待我費力將結界撥開一個洞要鑽進去時,墨瀟又會出來,喜滋滋地笑我一番,笑得個風騷又浪蕩,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尖酸刻薄,弄得我每次都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最終便徹底死了要在祭歌練劍時去獻殷勤的心。
而那種為英雄拭汗的柔情畫麵,便也徹底隻停留在我的想象中。
而今,我隔著一堆牆頭草,看著一身銀衣,與我當年形貌一模一樣的鳳渺渺正拿著一方錦帕為祭歌拭汗,祭歌的手中,倒提長劍,劍梢處還泛著寒光。
鳳渺渺鍾情祭歌,是我在做鳳池小七的時候便了然的,可據我的了解,祭歌斷然不是那種醉在溫柔鄉中的男子,如若是他不喜歡的女子,他是不會讓他靠近的,就如當年他防我那般,必定砌很厚的結界來擋上一擋,可而今他那神情,分明就是願意的。
難不成鳳渺渺當真比我成功有魅力?同是頂著一副樣貌,我映渺真真是失敗啊。
不過此刻,我還能秉持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情,淡定看他二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便知曉我對祭歌的那點小心思終究是成了過去,與為神者永恒的時光而言,那段過往,一笑而過。
隻是,我這般淡定,卻還是有人不能淡定。
“映渺!”我聽見墨瀟這樣喊。
一曲晚煙,半橋斜日,墨瀟就這樣端端立在橋頭,神情模糊地看著與祭歌相視而立的鳳渺渺,是了,如今,她才是映渺,而我,是鳳未離。
回應之言語便生生噎在喉頭,我伏低了身子,不讓他們發現。
卻見墨瀟自橋上走下,祭歌將鳳渺渺護在身後,高舉長劍,與莫邪爭輝,“魔尊單槍匹馬來我神界,倒真是膽識過人。”
墨瀟冷冷一笑,“本尊今日不是來打架的!”言語間,目光流轉在鳳渺渺身上。
我心頭一緊,生怕他說出什麼我想聽卻怕聽的話。
可他,終究是說了。
“映渺,我今日是來要你一句話。”他沒有自稱“本尊”,而是說“我”,他將她看作不一樣的存在,即便他口口聲聲喚的是我的名字,可他的目光深情,都隻在她一人身上,這一點,讓我心疼。
“什麼話?”鳳渺渺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墨瀟微微一笑,“古寒天中九月相伴,你我朝夕相處,如此,你可願嫁我?”
……
我終究沒能聽到那個結果,即便我心中回應了他千萬次——我願意。
蒼月離體,白日既出。
虛褚的靈魂在蘇醒!
我尾隨而至,將兒女情長拋諸腦後。
墨瀟,你我還有千千萬萬年,三界安寧卻是最迫在眉睫的。時光無止境,我想我會有機會告訴你,與你古寒天九月相伴的那個人是我,你能娶的那個人,也隻許是我。
可我不知道的是,縱使時光無垠,但有些事,一旦錯過,是再多的時光也換不回的。
凡間七月,夏風颯颯。
我沒想到虛褚竟將他的蘇醒之地,選在了凡塵市井。
跟著蒼月落到一條大街,未至黃昏,行人卻紛紛歸家,難不成而今凡間,也是一片戰亂,蕭條至斯?
我化身成一個凡間姑娘的模樣,隨手逮了個凡人,正要探個情況,哪知剛剛開口,他便古怪瞅了我一眼,道了句“沒大沒小”就匆匆挑著竹筐走了。
我甚惆悵,幾下反思,自己也沒說錯什麼啊,方才還很和藹的喚他一聲“孩子”,他怎的就這般疾言厲色,當真如今凡人絲毫不懂尊老愛幼。想我映渺歲數大得連自己都數不過來了,以我這高齡,見今三界眾人大多得喚我一聲老祖宗。
正思慮間,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麻煩讓讓,小姑娘。”
我還在瞅著方才那不講道理的白胡子小孩,是故初初聽到那句“小姑娘”,便沒能反應過來。
“小姑娘,你擋著我路了,麻煩讓讓。”那人又不厭其煩說了一遍。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所說的“小姑娘”,莫不是本帝女?
回頭看著他,“你,你叫我?”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怎生是個聾子,唉,真真是紅顏苦命。”
此言真是大大的撼動了我,老身從洪荒遠古而來,這句小姑娘真是叫得我骨頭都酥了,頓時有種回到童年的錯覺。
一時覺得新鮮,看著眼前這人,按照凡人的壽數來看,大抵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我謹慎且欣喜地喚了聲,“大哥,這天色尚早,為何大家都行色匆匆?”
話罷我自己先狠狠鄙視了一下自己:映渺,你個老不要臉的。
然而他卻絲毫沒察覺我這麼個老怪物喚他一聲“大哥”有何奇怪,隻顧著回答我的問題,“小姑娘你還不知道吧,今日是中元節,大家夥兒都趕著太陽下山前回去燒祭品,乞求平安呢。”
中元節,是了,以往看的那些話本裏說過,凡界有鬧中元的習慣,七月十四,幽冥司大開,那些亡魂便趁機來凡塵,有後人的能安享一頓晚餐,再領些元寶回去,供一年開銷。而鬧事的往往都是那些孤魂野鬼,因著沒人祭奠,隻得到處找吃的,時常為禍人間。
“呼啦……”劍鋒犀利的聲音在街角響起,我忙騰空而起追過去,而方才那大哥已然嚇壞,大叫著,“有,有鬼啊……”跑開了。
無暇顧他,卻見蒼月正在追著一個鬼魂,眼見便要刺穿,我忙收了劍。
鬼族上下亦是我的臣民,可蒼月本是冥鐵製成,又在洪荒的血海中翻滾多年,自然帶有一股邪性,被封印許久,上次與魔界一戰,估計它飲血還沒飲夠,此番尋著個靈,便想要撲上去,我曾與絮苒討論過這問題,覺得蒼月這般很有損我這當主人的在群眾眼前的美好形象。
可絮苒說,蒼月嗜血也沒什麼打緊的,橫豎隻是好吃了些,如此才可看出是我映渺的護身神兵嘛。我覺得她說得在理,便一直沒怎麼管蒼月。
如今看來,它倒真是有些好吃得過分了。
我瞪了一眼蒼月,訓斥道,“關了你這麼些年,怎的絲毫沒學乖,上次不是還讓你收了好多靈嗎,這一放了你怎麼就又原形畢露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像個鄉巴佬進城似的,見著什麼都想吃。”
路人來來往往,見著我教訓一把劍,都隻當是遇著個傻子,匆匆走了,而那隻在凡人麵前隱了形的鬼正要開溜。
我慢吞吞地將蒼月橫過去,“往哪裏走啊,我說過讓你走了麼?”
那鬼容貌尚且年輕,大抵是陽壽不深,意外而亡,如今哪怕是做了鬼,也可看出他以往的風流倜儻樣,而今見我攔他,也不做畏縮狀,隻凜然道,“朕乃天子,你想作甚?”絲毫見不得方才蒼月劍下的惶恐模樣。
我甚淡定地回了他一句,“我還老天他娘呢,天子算什麼。”人間有稱皇帝為天子的習慣,我雖是不曉得他們為什麼這般敬重老天,但也覺得無妨,橫豎凡人離我神界遠得很。突然想到,他與我一個是人皇,一個是神帝,倒都是有些苦命的主兒,看來高處不勝寒這話,委實有理。
我今日下凡是來阻止虛褚蘇醒的,無心與這短命皇帝糾纏,便隨意對他說了句,“去吧,不得為非作歹,禍害人間。”然後直接無視他,將蒼月憑空放著,施了個術,銀光縈繞中,“蒼月引路!”
驚霜寶劍,颯颯而起。
我跟著蒼月的劍影,向著長街盡頭那座木樓小院走去。
日薄西山,當天邊那抹殘紅退卻,夜至的古城,隻剩我輕碎的腳步,踏落凡塵。
未免嚇到那些低階的靈,我特意隱了神跡,孤身穿梭在空曠的街巷。
四五朵山妝雨色,兩三行雁帖雲秋。便是這般落寞蕭條的夜,人跡無雙。
然而,當我握著蒼月劍,威風凜凜地踹開那扇雕花紅木門時,滿座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