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我看到午菁美人淚落了一波又一波，心裏有些煩，卻又覺得可以理解，忙安慰她，“你，你莫哭了，這青花瓷雖是個寶貝，但也不是什麼特別稀罕的物什，摔了便摔了，我幫你……”
    “你還回來做什麼，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嗎？”我話還沒說完，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嚎道。
    我愣了愣，誠懇道，“我怕死啊，一直都怕。”
    她卻突然拉起我的手，要帶著我往後門走，“趁著其他人沒發現，你快些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腳步一頓，微微一笑，“呼，已經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便見周遭圍了一大圈魔兵，起首的那個，便是蕖嫣。
    “給我搜，一定要將那個神界的奸細搜出來。”蕖嫣一聲令下，眾人便一窩蜂的衝進來。
    看來這個聖女在魔界的威望委實挺高。
    午菁低聲道，“不許出聲！”然後便拖著我躲到一叢暗格後。
    瞧她那緊張樣兒，我覺得心裏暖暖的。
    這丫頭平日裏那般凶我，沒想到竟對我不錯，讓我不由得想到了絮苒——千千萬萬年來，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聖女大人，沒有搜到。”
    “回稟聖女大人，我們這邊也沒有搜到。”
    一撥一撥的魔兵四處轉悠後便回去稟報，我又笑了笑，午菁忙伸手來捂住我嘴，卻一不小心撞到了木門，吱呀一聲，成功把那群傻魔兵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腳步越來越近，甚至可以感覺到刀劍的寒光，午菁微微眯了眯眼，示意我退後，我含笑將手附上她肩……
    然後，暗格開，午菁要施術與他們幹上一架，我即時出手阻止她。
    映入眼簾的是幾個魔兵錯愕的眼神，“聖女大人，裏麵什麼也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有聲音。”蕖嫣走過來。
    午菁僵了僵，我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拉著她光明正大地從蕖嫣身邊擦肩而過。
    “這……”午菁怪異地看著我。
    我拉著她在屋裏大搖大擺轉了一圈，愣是沒人發現，最後他們失望而去，蕖嫣臨去前還狠狠跺了跺腳，哪知踩到了方才午菁打壞的瓷瓶，一不留神把腳割到了，眾魔兵見他們的聖女大人受傷了，忙七手八腳地攙著離開。
    我捏了個訣，將隱跡術收了。
    “你到底是誰？”沉默片刻，午菁突然警惕地看著我。
    我笑了，“你不知道我是誰竟也敢掏心掏肺的幫我？小丫頭，你是天真還是善良？”
    她愣了愣，“你，你怎麼可能在聖女大人麵前施隱跡術，她又怎會識不破你的隱跡之術？”
    我正尋思著要怎麼跟她解釋，她卻說出個讓我驚詫的秘密，“怎麼會，聖女大人是魔祖嫡親的女兒，除卻遠古的尊神和魔祖魔尊，天生尊力便無人抗衡，你又怎麼可能……”
    我尚被雷在她那句“魔祖嫡親的女兒”中，靈台恍惚又恍惚，這蕖嫣竟是我親哥的女兒，竟是我映渺的親外甥女兒，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神思一轉，初初見她時便覺著她長得有絲熟悉，如今倒想起來了，這一想起來便更驚悚，她，她分明就同扶搖那幺蛾子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原來，我那榆木腦袋的哥，竟早跟扶搖下了個亮堂堂的蛋！
    爹喲，娘喲，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咱們家有後了！
    我心裏神神叨叨念著，一不留神咬著了舌頭，呀，映渺，你這是在幹嘛？
    我摸著鼻子幹笑兩聲，“嗬嗬，我麼，我也有尊神血脈。”
    她明顯地不相信，“你，你就是那個尊神絮苒的女兒，上神鳳未離？”
    我啞然，隻得飄忽地望了望窗棱外，繼而沉痛道，“呃，正是不才在下！”
    我竟不知，絮苒開的那個玩笑竟傳得如此轟轟烈烈，委實丟人。同時，我在心底狠狠鄙視了一下自己，又狠狠鄙視了一下絮苒，回頭把你丫從黑石涯撈出來了，咱再來算這筆帳。
    直到庭前明月落盡，我方從午菁的嘴裏得知事情原委。數千萬年前虛褚成魔，自雁台劃地，彼時地崩山摧，天地間橫生一道裂縫，便是日後的往生海，往生海以西，是為魔界，以東，是為神界。
    七千萬年前，我拚了自己的修為跳下噬魂崖，也逼得虛褚魔力大減，三大尊神齊力綁了虛褚，將他鎖在往生海中，自此神魔大戰未發，然幾千萬年來，狼煙也是四起，不過是不如當年那般驚天動地罷了。
    而與魔界氣澤最為相似的，便是妖族，為了探查魔界近況，曆年來的妖族之王都會派一批族人潛入魔界，如此一來，就算今後神魔大戰，好歹也會多一分勝算。
    說及此，便是十分顯而易見了，午菁就是潛入魔界的眾妖之一。當年誅荒派了多少妖來魔界，她不知，而那些妖各自潛在何處，她也不知。那日見我施術鬥蕖嫣，她方有些懷疑我是神界中人，更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方才又見我能在魔祖後人的麵前施展隱跡術，隻覺不可思議。
    “我本隻揣度你是神界中人，而今看來，你卻是個來頭很大的神界中人。”說著，她忽然跪地一拜，“妖族午菁拜見上神！”
    我抬抬手，很是淡定地受了她這一拜。
    花傾小露、鶯拂遊絲，這本是極其平常的一日，巡邏的士兵一列一列從千鴻閣外經過，我捧了一盤糕點吃得津津有味。午菁無奈笑道，“若不是知道上神位分，而今這模樣哪看得出半分上神的威嚴。”
    我抹了抹嘴，道，“上神如何，尊神又如何，都是人前裝大爺，人後便原形畢露。”
    午菁興致勃勃地問，“聽說遠古的尊神們樣貌都是極好，上神您是絮苒尊神的女兒，自然見過絮苒尊神和映渺帝女，她們誰更傾國傾城？”
    我喜滋滋放下糕點湊上去，“當然是映渺容貌更好，唔，不光容貌好，而且脾氣好，節操好。”胡亂誇了自己一通後，末了還補充道，“呃，吃相也好！”
    “呼哧……”我這廂正在自誇，卻突聞蒼月劍嘯，十分躁動。
    蒼月靈氣極盛，是當年哥哥取洪荒之央赤溪的冥鐵所鑄，赤溪穿透洪荒的泥淖，溪水鮮豔如血，冥鐵受赤溪萬年浸泡，自然十分凜冽。那時哥哥還是我心中的英雄，他單槍匹馬闖入赤溪，躍過千道屏障，將冥鐵撈起來，鑄成兩劍，一劍名曰白日，一劍號為蒼月，彼年他將蒼月交與我時，曾對我說：妹妹，蒼月白日一石所鑄，正如你我兄妹一胞所出，劍為一對，人為一雙，有我虛褚所在一日，必不讓任何人傷你。
    音容笑貌，恍若昨昔，仿佛那七千萬年的時光都是瞬間罷了，哥哥，當年你將蒼月送給我時，可曾想過，終有一日，與蒼月對決的便是白日，與映渺為敵的，便是你自己！
    而今蒼月劍嘯，猶如沉睡的臥龍驚醒，在與它的親人相應而喝，難道，是白日的封印解除了？
    如此，虛褚他……
    “上神，上神你去哪裏？”
    午菁的聲音轉瞬便被淹沒在風聲中。
    我手執蒼月，循著冥鐵的感應，上窮碧落下黃泉，卻也找不到虛褚人在何處。
    難不成他獨辟了一片天地，將自己藏了起來？
    少了玉骨，縱使對我法力無損，但是找起與我血脈緊連的虛褚來，便總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樣思索下來，我便決定先去鳳渺渺那裏取回玉骨，畢竟阻止虛褚蘇醒也是件大事。
    鳳渺渺而今暫時住在天宮純陽殿，我尋思著她膽小，應當也不會閑來無事頂著我的樣貌出去逛，便直接上了天去找她。
    哪知這一找，便讓我見到一幕曾經在我腦海裏出現過很多次的畫麵。
    那時我還不是帝女，還隻是尊神映渺，那時我還不知情為何物，卻已經對祭歌情愫暗生。
    那時的我，便時常捧一捧瓜子兒，蹭到絮苒的宮牆邊，隱在一堆牆頭草裏，偷看住隔壁的祭歌練劍。我想象著漫天落葉飛花中，他會駐劍回眸，而我也拈花一笑，羞羞答答的捧上瓜子兒，溫柔問一句，“你要不要嗑瓜子兒啊？”
    後來我將這個畫麵告訴絮苒，她卻嘲笑了我半晌，說那捧瓜子兒簡直太煞風景了，我應當要掏出方錦帕，再溫柔來一句，“累了吧，我幫你擦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