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十三歲時，隨衛相下江南賑災。江南水患自古有之，這一年卻特別嚴重。各地上報的情況不容樂觀。
    衛央走了七個月，白曜就眼巴巴地盼了七個月。臨近衛央歸期那幾日，更是一下了朝就要上城門口站上一會兒。邵遙直笑話他像尊望夫石，仿佛盼著衛央回來的另一個人不是他。
    白曜也不惱，端得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其實他心下也顧不上一旁的邵遙了。七個月來二人間隻通過寥寥三封信，能了解到的情況少得很，也不知衛央瘦了黑了沒。
    堂堂太子自是不可能成天守在城門口，白曜便派了自小貼身伺候的許德看著。
    於是衛央剛回帝都還沒進家門，就撞上了出宮而來的白曜。
    早知衛相方進城門就入宮去了，白曜毫無顧忌大搖大擺地搶了人家馬夫的活。
    回了丞相府，白曜盯著衛央上下打量。的確是瘦了，不過氣色還行。兩人各自揀了些事說，又談論了一番政事後，白曜盯著衛央躺下休息，心滿意足地回了宮。
    十四歲的衛央經過大半年的曆練，少年的清秀淡去不少，五官多了一絲剛毅，江南之行頗受聖上嘉獎後，又幾次為治理水患一事獻策。人人都道衛相虎父無犬子，衛公子年少有為而不似一般年輕人恃才傲物，待誰都是謙遜有禮。漸漸有人向衛相打探起衛公子婚事的口風來。衛相一概以犬子尚且年幼回應。
    待到衛公子十六歲時，後宮裏許多宮女乃至於帝都裏一些大家閨秀提起他都要紅了臉。若論此風頭何人能及，恐也隻有太子殿下和邵大將軍之子邵遙了。
    “你們說那張大人家的千金到底是在看誰呢？”邵遙朝著同桌的二位好友擠眉弄眼。
    忽有小廝匆匆而來，三人齊抬首，小廝上前單膝跪下，低聲說了一句什麼，三人麵色俱是大變。邵遙更是搖搖欲墜地起了身，而後撒腿狂奔而去。
    是年，邊關狼煙卷地而起，邵大將軍力抗蠻敵，戰死。滿朝嘩然。
    帝遣數十萬大軍支援邊關，另派特使迎回邵將軍之靈柩。
    同年，邵將軍靈堂之上，靜安公主用當初收下的定情木簪刺破了自己的喉嚨，碧落黃泉隨君去。
    “小遙……”白曜將手搭在了邵遙的肩上，求助似的看向衛央。
    邵遙依舊是背對著他們，低聲開口：“我其實一點都不傷心。一直以來，娘常常看著遠方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知道她在想爹……這下子，他們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永遠在一起……我該，我該為他們高興才是……我該高興……高興……嗚……”最後終於止不住地嗚咽。
    失去雙親的少年一夜長大。雖在兩位好友之前仍如舊時，但三人都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這場爭戰持續了近一年，連帶著那年年夜也冷清不少。
    衛央和白曜步出了邵府，牽手走在清寂的長街上。
    “父皇曾說過姑姑當年為了她的婚事，幾次與父皇大吵。那時的邵大將軍還隻是一個小小校尉而已。姑姑甚至說出了不嫁邵朗，毋寧死。後來二人終得如願以償。可是婚後，邵將軍先是請命出征，再是常年駐守邊關，連邵遙出世時也不在家，邵遙直到半歲多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白曜頓了頓，“姑姑，姑姑她……”
    衛央反握住白曜的手：“靜安公主仙去那一刻，想必心中是極其歡喜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
    東方晨曦微顯，一對少年在薄霧中久久依偎在一起。
    “陛下。”門外傳來的一聲呼喚將白曜的思緒拉回。
    “進來吧。事情辦得如何了？”
    “一切都已按照陛下所說的安排好了。”
    “許德，辛苦你了。”
    “德子不敢當。這不過是德子份內的事罷了。”
    “許德……”白曜沉默了一會，接著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年輕的帝王將目光轉向窗外，隻見一片雨霧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