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下）
    馬車顛簸不停，弦清半倚在馬車邊，昏昏欲睡。
    宋尚文看著不順眼，把她拉過來攬到自己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輕聲道：“怎的沒個精神？昨兒晚做什麼了？”
    “我想曉曉了，也不知這幾日她在哪兒，怎麼過來的……”弦清迷糊道，想著想著又想到鼻尖一酸。
    宋尚文手頓了頓，安慰道：“太湖都翻了個底朝天，還是……對不住。莫哭。”
    弦清胡亂擦擦臉，道：“又不曾怪你。”
    宋尚文沉默了，他撩開窗簾，外麵的事物飛快後退，零零散散什麼也看不真切。
    就似這霧裏看花，終隔一層朦朦朧朧不真切的浮世之事。
    到底是誰呢？四弟？他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多少眼線，自己早已了如指掌，他何必冒險一試？就算想牽製自己回京的時間，也應該劫持弦清才對，一個婢女……他又怎料定自己會為這點小事就停滯不前？
    宋尚文緩緩一笑，竟比窗外灌進來的風還要冷幾分。
    若是宋喬妍……這個教養全無滿腦小心思的女子，就算有這膽子，又哪兒能尋來般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出花來？若真是，她身後，又有誰在藏掖著？
    宋尚文麵色一沉。
    都不是……又會是誰？
    五弟，七弟？
    五弟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一向耿直得很。七弟倒是有幾分可能，那份儒雅的表麵下不知埋藏著多少算計，道貌岸然的家夥！
    宋尚文突然有些啞然，自己呢？不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他合上窗簾，低頭看了看弦清，弦清窩在他懷裏，睡得正香。小臉微微仰著，雙頰帶了兩抹紅暈，小聲打著呼嚕，不著妝容素麵朝天得仿若天仙，清雅不可褻瀆。
    “弦清。”宋尚文低低喚著，“我的，弦清。”摟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弦清手上的鎏金鐲子突如其來地輕輕顫動幾下，宋尚文眯眯眼，抓起弦清的左手待要仔細看，那鐲子卻又像與他躲貓貓似的不動了。
    宋尚文抿嘴，想了半刻，終是放下弦清的手。但他絕不相信是自己眼花，那鐲子，的確是動了。
    到底什麼機關？
    宋尚文正皺眉想著，前麵秦書就敲了敲馬車門，道：“少爺，進山了，一會兒便能到。”
    “嗯。”宋尚文漫不經心地答應一聲，又撩開窗簾。
    哪想入了山，風比山外涼得多，他一撩開，冷風就灌進來。
    弦清一個激靈，猛地坐地來，最後一點睡蟲也被驅趕得一幹二淨。
    宋尚文嚇一跳，連道：“怎的了？”
    弦清道：“這風怪冷的，可是進山了？”
    宋尚文放下簾子，笑道：“弦清真聰明。是了，一會兒可就看你大放光彩呢。”
    弦清道：“莫調侃我了，我幾斤幾兩重，自個還不清楚？”她靜默了會，動了動嘴巴，又什麼也沒說。
    宋尚文不知她怎的欲言又止，但眼看要到醉舞堂便沒有機會說了，他掀開車簾。
    “甚事？”秦書回頭望他。
    “繞琅山轉一圈再去醉舞堂。”宋尚文說完，不待秦書反應便撩下簾子。
    須臾，才聽見秦書的聲音，“……啊？”
    ……
    弦清又想了會兒，才道：“尚文……嗯，若我們便這麼走了……你母親……不會傷心麼？”
    宋尚文被問的怔住了，似乎從來沒有遇到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眼中劃過一絲迷茫，良久遲疑道：“或許會吧。”
    弦清剛想說什麼，隻聽他又道：“又或許，不會吧。”
    弦清疑惑地抬頭看他，宋尚文也定定地凝視她。
    “怎說？”
    “她不是我親生母親。我母親……很早便病逝了。我與她終是隔著了層隔板，不知道她是否待我如親兒，傷心一詞……我又怎好肆意揣測。”宋尚文仰頭，自己也分不清在訴說的是宋尚文的身世，還是木璆璧的。
    都一樣。
    弦清低下頭，淡淡道：“不曾想，你竟這般……嗯……可憐。”
    宋尚文又一愣，笑道：“可憐？”
    “我瞎說的，別當真了去。”弦清吐吐舌頭。
    宋尚文掛掛弦清鼻子，也道：“就亂說，我哪有那麼可憐？”
    是吧，真可憐。宋尚文自嘲又落寞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