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弦清執起簫，擱在唇下輕輕吹起來。
    清越簫聲中含了幾分喑啞。
    《八板》未著一半，她又皺眉扔下簫。
    那意境怎也入不進去，反更添一絲心煩。
    “小姐吹得挺好，怎又不吹了？”環兒輕輕端來茶，道。
    “沒心情吹。”弦清半倚在窗口靠椅上，望著窗外繁星漫天，悶悶道：“這都幾天了，曉曉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教我怎能安心吹簫？”
    “小姐也莫要過急，曉曉姐姐定然是沒事的，她向來福大。”環兒道，“聽說老爺也派了人去查，但那人藏得好是難尋。至今……還沒有頭緒。”
    弦清起身，凝眉道：“就是怎的回事！若說被賊寇所捕，那賊寇半夜入城不辭困難擄了曉曉去，這麼多天也不來個消息著人去贖，想也是說不通。若說結仇……我似也不曾得罪過什麼人，啊！尚文的妹妹！”
    弦清連忙披衣穿鞋，推門欲出。
    環兒嚇了一條，跟出去，急道：“小姐，這麼晚，何去？”
    “自然是將這告與爹爹和尚文！”
    “小姐！”環兒一驚，忙著追過去，道：“莫急著蓋棺定論，宋喬妍雖然嬌慣，但也不至於做這等奸邪之事！猶須考慮再三啊！”
    弦清似是覺得有理，又退了回來，無奈道：“我是真急昏了頭，哎，繼續練簫吧，明兒就該才藝大賽了。”
    環兒豔羨道：“其實小姐便是不練，奪冠也是輕鬆的事。”
    弦清饒是滿腹的憂心，聽到這也不禁笑了起來：“環兒，平時怎不見你這麼會拍馬屁？”
    環兒見弦清心情好一些了，才說笑道：“還不是小姐整日與曉曉姐姐呆一塊兒，環兒饒是想拍，也拍不……”她猛然驚覺，想收口也來不及了。
    果然，弦清聽見曉曉之名，臉色又黯然下去。
    “小姐……喝些茶吧？”環兒小心翼翼地搗了搗弦清衣角。
    弦清道：“放哪兒便是了，我一人靜會兒。”
    環兒依言退下了。
    弦清又看了看耀眼的繁星，想了想，突然吹起了一曲蒼涼的《孤心獨吟》。
    以前曉曉都會在一旁聽的，現在，這一曲，隻有她一個人聽。
    單薄又悲蒼，如萬千世界繁華不曾照到的一角，虛幻荒涼。
    簫聲斷斷續續，直到天明。
    弦清累了，迷迷糊糊靠了一會，就被環兒拉了起來。
    洗漱，梳頭，吃早膳，前前後後用了一個多時辰。
    弦清不讓環兒上妝，說是素顏朝天才是最美，畫了妝反而俗氣。環兒少不得依她。
    但看看她眼底一圈淡淡青灰，環兒還是心疼道：“小姐吹了一晚上簫，也沒睡好，這眼底的黑眼圈也消不下去。一會兒去了琅山，莫不得被人笑話？”
    “無妨。”弦清淡淡道，“反正我也不想奪個什麼名聲，去走走形式也就罷了。”
    “那小姐還吹一晚上簫？”環兒驚訝道。
    “……不是為了今日比賽。”弦清斂眉，整整皺巴巴的衣角，然後站起來，對環兒道：“馬車備了麼？我不隨爹爹一同去，他須去早布置，我卻不想在那兒無趣。”
    “嗯，宋公子的馬車已在後門了，還需備車麼？”
    弦清愣了愣，然後輕輕笑了，一絲紅暈悄悄爬上臉頰，她羞道：“鬼丫頭，隻會明知故問！”
    環兒嘿嘿笑了兩聲，進屋幫忙收拾東西去了。
    弦清像是想起什麼來了，對環兒道：“說是今年還要比那對對子作詩？”
    環兒道：“是啊，聽說可有意思了，小姐去了呀，定把她們擠下去！”
    “哦。”弦清應了聲，似乎有些犯難。女子吟詩對對，幾乎都是花前月下的沒意思的詩，她提不起興致。
    “弦清，今兒打扮了真漂亮。”陸夫人走過來，嘖嘖驚歎，似有有些黯然地感慨，“女兒果然是長大了。”
    弦清道：“娘親隻管哄我。”
    陸夫人道：“娘說真的。呦，這眼圈兒怎灰黑的了？沒睡好怎的？哎，定是曉曉的事煩心吧？也莫急，你爹爹會派人仔細找的。”
    弦清笑道：“謝謝娘親關切，想不到曉曉之事，娘也這麼關心。”
    陸夫人道：“那丫頭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怎也有了感情不是？她與你同姐妹，與娘自然同母女了。時日不早了，仔細遲了比賽，記著幾號了沒？東西可別落下。”
    弦清說笑道：“娘親，今日怎這般囉嗦？倒也不像是你了。”
    陸夫人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轉過頭低低抽泣起來。
    弦清手忙腳亂，不知是怎了。
    陸夫人以襟拭淚，轉回來，道：“你平日在家嬌生慣養，又有婢女伺候，以後怕是什麼事都要自己動手，娘為你心疼。”
    弦清怔住了，半晌才喃喃道：“娘……不哭。”
    娘親……應是早知她今日要離去了吧？
    陸夫人又仔細上下打量了她，道：“可委屈了我家弦清。”她又含淚笑道，“果然……果然還是要長大……要長大的……”
    弦清把比自己還矮一頭的母親攔在懷裏，低低哄道：“沒什麼好傷心的，我會……常回來的。”
    所有的愛都是以聚集為目的，隻有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是以分離為結局的。
    難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