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上）
    秋菊熙攘，淡淡清香溢出小院，西風殘照，竟也幻化成了一片金菊，與滿院爭輝。不著怎的，靜逸雅情中也生出一絲壯闊之氣。
    一襲藍袍清清爽爽，披肩斜斜掛著，發上白玉冠襯著勝雪的額頭，眉目如畫身長玉立間，不知是入了這《西風金菊》的水墨，還是那丹青載了這溫文爾雅的人。
    “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董翰閑閑拍著欄杆，無聊地眺望，嘴邊自然而然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昔日秦漢繁華顯盡，到頭來不過是永恒的殘陽照在淩闕上，一百年，一千年。不知李白吟出這句詩時，懷的什麼感情，董翰看見金燦燦一片的秋菊，隻淺見了想用金玉掩蓋敗絮的綿綿秋意罷了。
    滿園秋色，滄桑與誰訴？
    “爺。”小廝道。
    “何事？”董翰懶懶地問。
    “府外有一男子想見您。”小廝道，“他自稱木璆璧。”
    董翰詫異地看了看小廝，半晌起身，理了理衣裳，道：“請他到瀟鈺堂休息片刻，我稍後便去。”
    小廝離開，董翰看了看身後秋菊，沉思稍許，才朝瀟鈺堂去。
    宋尚文坐在椅子上，向奉茶小婢含笑低聲謝了，還未品兩口，小廝來傳，董翰到了。
    董翰進了門，拱拱手道：“小廝眼拙，未曾識出木公子，倒是我怠慢了些，讓公子驕陽下等候，實過意不去，望公子包容。”
    宋尚文抬頭，放下茶盞，起身還禮，“無妨無妨，在下也隻等了一小會，董兄莫嫌我無故叨擾才是。”
    兩人客套了一番，董翰坐到主椅上，道：“我與公子投緣，欲多言幾句。若無事，你們便下去吧。”
    屏退眾人，董翰揉了揉僵硬的麵部，隨意道：“王爺這是何意？”
    宋尚文佯裝訝異，道：“小廝竟不知木璆璧一名？”
    董翰道：“王爺之名豈是草芥之輩能提起的？既不敢提，久之，不知也是常事。”他頓了頓，重複道，“王爺還未回答，這是何意？”
    宋尚文笑道：“隻是無聊，想看看那小廝識不識得罷了。”
    董翰無言地看看屋頂。
    宋尚文道：“今日來，自然是有事相求。”
    董翰道：“王爺是皇族，怎會有事求於我小小舉人？”
    宋尚文道：“皇族又非天人，豈是事事俱通？我想請你以你之名義購一地，建一套宅院，隱秘上好。”
    董翰半眯起眼睛，傾身道：“為何？”
    宋尚文淡淡道：“自然有用。”
    董翰笑道：“王爺莫要說笑，且不說小小舉人買不買得起好地方，我與您無緣無故，因甚幫您？皇族無通天之力，但買下一塊地方建個宅子，簡直綽綽有餘。您可莫說安王府拮據，連這等財力也出不起。”
    宋尚文也笑了，他抿了口茶，道：“我隻是一個大夫，沒多少家產。”
    董翰撇撇嘴，以示不屑。
    宋尚文也不再說話，他隻是含笑優雅地坐在椅上，明明是平視，卻總讓人覺得他是在俯視你，清雅俊逸又仿若睥睨藐視。噙著一絲與生俱來不加掩飾的貴氣，宋尚文看著董翰，眼中沒有一點笑意。
    董翰歎了口氣，受不了這種壓抑。他道：“王爺知道我是四殿下幕卿，而今你大張旗鼓地來我府，難道就是為了好玩？”
    宋尚文挑眉，佯裝不解道：“我隻是以董信之好友宋尚文的身份來訪，求信之事情罷了。因甚牽扯了四殿下？”
    董翰冷笑道：“信之二字不敢當，當日王爺說不予強求，但今日之為，卻讓我不得不想到點什麼。”
    宋尚文饒有興趣地問道：“哦？想到什麼？”
    董翰道：“王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不以宋尚文之名假托，我卻還來見你，不管在屋子裏談論了些什麼，此事傳到四殿下眼裏，意圖便是昭然若揭。四殿下手中不缺人，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也沒什麼區別，王爺究竟想做什麼？”
    宋尚文道：“你也知道沒什麼區別？那既然不想在四弟手下做事，助我又何妨？”
    董翰咬牙道：“王爺隻管說這些有的沒的。”
    宋尚文聳聳肩，滿臉無辜道：“是你引起的話題，幹我何事。我隻是想請你幫忙買一宅子罷了。”
    董翰被宋尚文的無恥震撼到了，他沉默片刻，問道，“買房子自然要有理由。這般搪塞是不管用的。”
    宋尚文道：“嗬嗬，我本就無意隱瞞，但信之疑心太重，偏要我道明來意，將理由擱置一邊，現才提起。”他笑了笑，眼中泛起一絲溫柔，道，“是為了弦清的。”
    董翰狐疑道：“怎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