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當夜，陸縣丞收到一封匿名信，一宿未眠。
    翌日，宋尚文上門提親。
    陸縣丞婉拒，宋府又派了媒婆上門。
    婉拒，再提親。
    再拒，再提。
    ……
    弦清饒是不想知道，也都知道了，何況身邊還有個大嘴巴曉曉。
    她匆匆吃了晚飯，憂心忡忡地在書房等候爹爹。
    陸縣丞陪夫人散步回來，聽聞女兒在書房等候，輕輕歎了一聲，調整調整思緒，才走進去。
    弦清行了禮，坐定。
    她一點彎子也不饒，開門見山道：“爹爹，我聽說師父三番兩次來提親。”
    在宋尚文麵前她喚尚文，在別人麵前便喚師父，盡管弦清喊這名字拗口，但畢竟在他人看來他們是差了一輩的，直呼名字顯得不尊重。
    “嗯？提親？”陸縣丞故作茫然。
    弦清也不管他，道：“爹爹是怎麼想？”
    “想什麼？”陸縣丞摸摸胡子道，“我府中哪個待嫁丫鬟能得了宋大夫青睞？”
    ……
    弦清忍了忍，道：“師父不是來給丫鬟提親的！”
    “哦……不是死契的話，他不該來我陸府提呀！”陸縣丞道。
    ……
    那我是活契麼？
    “爹爹！不要東拉西扯，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絕？”弦清似乎有些怒了。
    這回陸縣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像看見了那股子倔勁兒，他又摸摸胡子，不急不慢道：“他是你師父，輩分不可亂。”
    “難道師徒就不能結為連理？”弦清反問道。
    陸縣丞好像很喜歡摸他的胡子，一說話就摸摸，他摸著小胡子道：“弦清，外人是怎麼傳言你和宋大夫的，天天在街上瞎晃蕩如你，真的會不知道？”
    “若名正言順成了師父的妻子，那些流言蜚語就沒有傳言的價值，自然會漸漸消失。”弦清見招拆招，一點也不留情。
    “弦清！”陸縣丞也怒了，他一直和顏悅色地說話，女兒卻一點麵子都不給。他厲聲道，“為父決不允許你們在一起！”
    “為何？”弦清揚起小臉，倔強道。
    “他……”陸縣丞壓了壓，沉著臉道，“反正不允許！為父的話你也不聽麼？”
    弦清定了定神，盡量平靜下來，道：“那當初董翰退婚，爹爹怎麼同意得那麼爽快？弦清不解，想請爹爹解惑。”
    ……
    “董翰雖為佳婿，但他執意要退，為父有什麼理由拒絕？”陸縣丞摸摸胡子。
    “那有什麼理由不拒絕？”弦清反問，忽覺自己言辭有些偏激了，她道：“當時沒有閑言蜚語流傳市井，我也未違婦道未有不治之症，說到底爹爹應該拒絕了他的退婚才是。”
    陸縣丞一愣，暗歎一聲女兒的敏捷，道：“難道退婚不如你意？要不我們重新訂婚怎樣？”
    ……呸！那她還不搏個浪蕩名聲。
    陸縣丞不動聲色地飲了一口茶。
    果然，弦清見了，不假思索地連忙道：“爹爹不能喝茶！茶屬涼性，爹爹公務繁重身子不好，自然少喝為妙！”
    說完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子，她這一張口，爹爹就能迅速應開話題，她此次前來不就無功而返？暗暗跺了跺腳，弦清咬著下嘴唇，默默不語。
    陸縣丞立刻笑眯眯道：“那就看弦清對茶了解如何了？為父想聽聽。”
    ……
    好吧，我嘴欠抽。
    弦清隻好陪他東扯扯西扯扯顧左右而言他，直到把陸縣丞所有“疑問”都回答了，已經亥時左右。
    “哎呀，天色不早了，弦清講的真精彩，為父真是長了見識！但時候不早也是真，弦清還是回去歇息吧。”陸縣丞笑眯眯道，然後補充道：“要是意猶未盡明日午頭再來，為父聽聽。”
    ……那我肯定不來了。
    弦清默默一欠身，離開了。
    再逗留也無用，爹爹要不說，她怎麼問也沒用。
    看爹爹的態度，似乎並不多麼堅決反對，不然不會連同意解除婚約都說不出理由，那麼，是什麼牽製了他呢？
    想也白想，弦清煩躁地用手扇扇風，快步推門而去。
    她走後，陸縣丞摸摸胡子，走到門口，默默地看著弦清漸行漸遠，轉身回屋處理公務。
    縣丞官兒雖小，但瑣事一點也不少，又因為弦清來一趟耽誤不少時間，所以那燈，一直挑到深夜。
    陸縣丞打了一個哈欠，抬手熄了燈，走出書房回屋裏。
    一句話輕輕在書房走廊上傳來，隻有近身的花草聽了去。
    “我兒命苦。”
    涼涼的下弦月柔柔照來，院中花草隨風輕顫。
    花草不會說話，又誰聽得到，這句話中，含了多少無奈呢？
    宋尚文鍥而不舍地提親，陸縣丞鍥而不舍地婉拒。
    鬧得滿縣皆知。
    有一段時間，街上一看見有人提著彩禮就打趣兒，宋大夫又找人去了？
    哪兒呀，是去東街蘇鞋匠家！
    哦？真的假的，該不會是宋大夫掩人耳目的吧？
    ……
    宋府小廝來來回回半個月，幾乎跑斷了腿，要是現在叫他閉上眼睛從宋府走到陸府，他也絕對不會饒半分路。沒錯，這倒黴小廝非秦書莫屬也。
    一日，他回來複命時宋尚文正在逗鳥兒，見他氣定悠閑的模樣，秦書道：“今日在陸府還是吃了閉門羹。”
    宋尚文“哦”了一聲，道：“明日繼續。”
    秦書氣呼呼地，也不管說話衝不衝，他道：“少爺，您怎麼給我這麼個差事？”
    宋尚文撇他一眼，道：“你不是天天跟在弦清屁股頭麵樂顛顛的麼？讓你去不好？”
    ……
    請問這是報複麼？
    秦書道：“少爺要是不提親還好，再提的話，打死我也不去。”
    宋尚文悠閑道：“那好呀，就聽你的便是。”
    秦書一愣，他不過是氣話，他不會看不出來弦清和少爺是郎有情妾有意，卻被陸縣丞有意無意地擋著。少爺要真的聽了他的話，弦清會不會拿針線就此封了他的嘴？不要呀，那樣的話曉曉不但不會幫他，還會笑話他的。
    秦書欲哭無淚道：“少爺，我說的是氣話，您不能當真啊……”
    宋尚文道：“我當真了，怎樣？”
    秦書：“……”
    宋尚文道：“那就這麼定，明日不用去了，我見你滿世界找媒婆也累得很。”
    秦書小心翼翼道：“少爺決定不娶陸小姐了？”
    宋尚文肅然道：“我幾時說過？”
    秦書道：“那怎得……？”
    宋尚文似笑非笑道：“尊重你的意見。”
    秦書：“……”兩眼淚汪汪，可不可以以死謝罪，他嘴怎麼就那麼快呢……
    見他這般模樣，宋尚文好心提醒道：“喏。”
    “啊？”
    “牆在那邊，你可以盡情的梆梆梆。”
    “……”少爺以前不是這樣的……
    打發走秦書，宋尚文放下逗鳥的手，輕輕笑了。
    半月前的匿名信，是他派人送去的。
    陸縣丞的百般阻撓，關住弦清不允許她出來，果然令他滿意，他要的就是這種情況。
    下麵是不是應該讓弦清知道，還有私奔一條路呢？
    鳥兒細細地啄著他的手，宋尚文回神，繼續逗鳥兒。
    樹木高大茂密，陽光進不來，隻剩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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